阿果:东陵福喜神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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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住的老镇必也曾光鲜簇新,如你我必也曾年轻。从新颖到老旧到谢幕,谁说东陵福没有生命?

家中的书架在我房里,前阵子搬家时清理了好一些旧书,不舍得扔的而今都满满堆放在架子上。书确实多,不曾认真计算,约略估计也有好几百本。仔细想来,其实也只有两本:一本是会阅读的,一本是想拥有的。

惭愧的是,藏书中还是以后者占绝大多数。有些书就是纯粹地想拥有,长期摆放身边,偶尔翻一翻,而不会一次过全书读完。当中就有一本,是由赤松翻译的 “Guide to Capturing a Plum Blossom”,译自宋代诗人宋伯仁的《宋刻梅花喜神谱》。赤松,本名比尔波特,十多年前在广州某家小书店,偶然看到他所撰写的《空谷幽兰》,字里行间悠悠记录寻访终南山现代隐士的经历,格外喜欢。或许爱屋及乌缘故,几年后就买了这本英文小书。

《梅花喜神谱》是何许书也?英译书名中的“capturing”已多少说明,是有关捕捉梅花神态的书谱。宋伯仁,字器之,号雪岩,工诗善画,尤以擅长画梅花。据说“喜神”一词在宋代为画像之意,也就是以人物为主的肖像画,在画里捕捉人的神态气韵。雪岩将之移用到梅花上,以100则诗画精心完成了这一本难能可贵的图谱。

查找雪岩的资料时,见以下这段文字“每至花放时,徘徊竹篱茅屋间,满腹清霜,两肩寒月,谛玩梅之低昂俯仰,分合卷舒,自甲坼以至就实,图形百种,各肖其形。”雪岩爱梅、观梅、画梅,纵使寒夜刺骨,依然用心观察细品,按梅花生命状态的各个阶段,分成了蓓蕾、小蕊、大蕊、欲开、大开、烂漫、欲谢、就实八个部分,每部少则数图,多则20来图,皆以干净简洁的线条,描摹一枝一蕊的神貌,生动记录梅花从含苞到凋谢的全过程。

一般人赏梅,眼中顶多花开了花谢了;雪岩观梅,则看出了别样的用心,有文人的痴,科学家的细,诗人的情,画家的意。

说实在,人若是一生当中,能有那么一回事可义无反顾痴上一回,不也足矣?这阵子心血来潮,想着能否自己动手弄些DIY青苔盆景来玩赏。心念一动,就去做了,也没准备任何功课,或查找资料,直接出门到住家附近野趣盎然角落兜一圈,原本想着岛国这等炎热气候,定难寻得苔藓踪迹。不想还真的有。对苔藓养殖所知皮毛,顶多心之所至,根本谈不上痴。

痴,或许就是在他人认为无谓的事情上,玩出了自己的价值吧?这些年来投身插画创作,也算是努力的,虽也经常画些很无谓的作品,却依然感觉离痴尚有距离。我似乎还没为了画画,而做过让人费解的傻事。

只是不知这阵子陆续画着东陵福景物算不算?我东施效颦,借雪岩的说法,称之为东陵福“喜神谱”;且不知不觉已画了5幅,若加上三四年前的两张,离我原定的12图又靠近一步。严格而言,采用“喜神”一说并不贴切,若定调为“浮世绘”,或许稳妥些。当年葛饰北斋有《富岳三十六景》,我格局小,就只画12景。只不过,雪岩捕捉梅的神韵,其用心及投入不亚于画人像。若雪岩能待梅如人,我又何妨不效仿之,待小镇如人,用自己的画笔留下几抹东陵福不同侧面的“喜神”?

梅从含苞待放到落瓣结果,与人从生到老一样,都只是按着岁月的轮辙,尽情演绎不同时段应有的最真神态。一方土地,自然不可避免汰旧换新的宿命。留不住的老镇必也曾光鲜簇新,如你我必也曾年轻。从新颖到老旧到谢幕,谁说东陵福没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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