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嬿青:让眼泪飞一会儿

(Isha Wang)
(Isha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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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很想知道我的母亲当年送我的时候是种怎样的心情,担心吗?哭过吗?又如何适应?

女儿离开新加坡出国留学后的一周,还是抑郁伤心了一阵。今年机场有访客限制,除了乘客其他人都不得进入。这么仓促的现场和时间,想好的台词来不及发挥,门口拥抱一下,千言万语化作一个转身。

简约的告别,后座力实在凶猛,莫名其妙地就泪流满面,家里少了个活蹦乱跳的青春少女就触景生情,在外面也会常常思绪起伏又红了眼睛,哪怕在自己店里遇到熟人更是尴尬万分,无处躲藏!我上海的女友听了笑个不停,觉得简直不敢想象是我的反应:“小王,现在可是你的人生巅峰啊,你迎来人生中难得的自由时光!你看看我,两个娃要送各种补习各种课外活动,我们公司也快倒闭了……你哭什么哭,真是没出息!哈哈,要不我们两个换换?”

忍不住问了问周围开学季孩子出国留学的母亲,几乎与我一样没有例外,看起来我的症状还算是轻的,其他人哭一个月的,天天看飞机票准备马上飞去找孩子的,经常打视频电话的妈妈,大有人在。

看着女儿沐浴着加州阳光在历史悠久的校园倾听校长教授精采的开学致辞,看着她和世界各地的同学相遇,并即将开始专业知识的研究学习,看着她安排好自己的起居和室友轮流做家务同时,保持距离地社交,青春的旅程正在开始,心里是高兴的,亦没有不安全感,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所以母亲就是母亲,女人就是女人,如果你和我一样,那就只能让眼泪飞一会儿吧,总有个适应过程。

我突然很想知道我的母亲当年送我的时候是种怎样的心情,担心吗?哭过吗?又如何适应?上世纪90年代中期,那时相隔两地的情感挑战要艰巨得多,没有视频网络通话,昂贵的电话费,只有写信,所有的担心只能也只有变成心里的问号。我抑制不住这样的好奇,给母亲电话,发出了几乎延迟25年后的问题,而母亲的答案也让我倍感新奇和意外。

母亲说,她出生的年代,在她出嫁前,尽管家里有几个孩子,但她有自己的一个房间,那时五六十年代。而到我的学生时代,上海的居住环境并不好,虽然社会在进步,也有比较好的教育,上海和其他城市相比算是不错的,但七八十年代的里弄生活,大家都一样,都挤在比较小的空间,所以她想,她到底还能给我什么?所以能到更广阔的世界去发展和追求,是她的愿望,然后我走的时候她很高兴,没有流过泪。哇,我的母亲虽然言语不多,原来在她45岁左右的年纪,在我离开上海的时候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如此勇敢!那么现在,当我送走子女,明知道送出去就是留给自己一种不确定,我又该思考什么问题?

在这个看似现代平稳,实际风云四起的年代,在这个病毒肆虐,气候极端,种族主义抬头,政治风云莫测的21世纪20年代,我们身为人母知道,孩子们即将在另一个半球自己求存,明白因为疫情的反复一时半会儿不知何时能再见面,知道另一个半球比我们此时的安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时,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们送他们去远方是为了什么,他们求学的动力和意义又是什么?早知道我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和担忧,又是否要在这个时候放手?

我和我的母亲一样,只能也只有把问题留在心里,改变世界太空洞太远大,也许是一次孩子们学会改变自己的旅程,当孩子有机会,站在另一片国土,站在世界史的基础上去学习和回望,他们自然会有自己的蜕变。大学时光,如此珍贵,寻找自己的天赋,雕琢自己的优势,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挑战自己,倾听别人的观点,在知识和头脑的风暴里尝试各种冒险,离开舒适区,满满成为自己。

女儿从洛杉矶给我画了张中秋配图(上图),知道现在经济低迷生意不易,希望我要加油。今年吃不到家乡的鲜肉月饼,却也总记得我们在上海或新加坡过的佳节。画面里的母女像是她和我,也像是我和我的母亲。也许你和我一样,一家人无奈地在这场与疫情的搏斗中分隔在几个地方,虽然情绪会有波动,但一定要保全自己,原地安稳。

已是清秋,仰望星空,但愿月长圆,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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