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患上职业病,真是无药可救,看《理大围城》看得感情澎湃,居然还迹近凉血分心留意拍得好不好。大概是“No Split”后遗症,威风凛凛提名奥斯卡最佳纪录短片,画面虽然震撼,整体成绩却稍欠理想,不免担心如果这部不幸半斤八两,是不是也应该自动噤声?

谢天谢地,开映五分钟就放下心头大石,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将最佳电影大奖颁给它,完全实至名归,那么混乱的处境,能够捕捉到如此精致的画面固然是奇迹,最出人意表的是剪辑,不但条理分明,而且没有一丝滥情,冷静地重构青春的悲壮,简直像诗也像史诗。制作人对电影这媒介的执着和尊重,本身已经带一种宗教狂热,排除万难记录真相,既是自我承担,也是对历史的责任,荣光归摄像机。近期影片之中,《沙丘》的华丽壮阔和“Drive My Car”的温柔纤美,都是行业的骄傲,但《理大围城》哀而不伤的铺陈,就如展现一幅现代《清明上河图》,那份尊贵更令人动容。巴黎特别放映场,座上年轻港胞无数,哽咽此起彼落,气氛接近追悼会。事过两年,我愿意相信我们都聪明了一些,老练了一些,各自以自己的方式,水一般默默流向同一目标。

说起来好笑,我对香港高等学府的接触,几乎都和戏曲有关,从来没资格正正经经坐在课室上课,单单昏头昏脑在表演场地看过戏——主要是昆剧。那些年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给古老剧种注入了生命力,老师们认为灌输正确歌台舞榭教育,也应该“从娃娃抓起”,昆班莅港的落脚点,除了大会堂文化中心等等繁华地,更多时候是遍布港九新界的校园,中大办得最多,科大理大也有,记忆中岭南浸会没有,港大则只听过岳美缇前辈讲《偷诗》。虽然观众对象基本上是在校学生,总有少量门票留给闻风而至的戏迷,通常还附设讲座,名伶学者或示范或介绍,深入浅出引导门外汉入瓮,多少莘莘学子因此沉迷戏海不得而知,旁听的我倒眼界大开,完全抹掉小时候电影版《十五贯》的坏印象,在水磨调中听出下半生的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