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那天你坐在我对面。
那是乌节路的一家餐馆。我们走了几家咖啡座都没有找到安静的角落,后来在这家意大利餐馆看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所谓靠窗,其实是一大面面向商场的玻璃墙。坐在那里,可以看到外面人来人往。
很多带着孩子到商场来上艺术课程的家长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若干年前,我好像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这样繁忙热闹的光景,如果不是因为人人脸上都罩着口罩,会让人误以为疫情已经过去。
我们点了咖啡茶、点了雪糕;然后开始填补这几乎一年不见的空白。
开始的时候,都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有这些事情和国家政策、社会环境的关系。你一个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做惯游子的人,有很多事情大概都不容易适应,也“看不顺眼”。
你是一个说话时,表情丰富的人;说得高兴,手势也多,更喜欢哈哈大笑。我觉得整个餐馆,好像不时都充满你豪爽的笑声。
后来,你谈到一个显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课题。
你问我:有一个实体的家重要吗?
那个时候我们在讨论那些一辈子都在“流浪”的人,像你;抑或是像我的孩子们到目前为止的人生。
从年少的时候就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很小就离开出生地,离开父母成长生活的地方;然后独自在不同的国家、城市念书、工作,甚至成家立业。
家对你们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你看我犹豫的样子,突然拍拍胸口说:“家,就在这里。”
我禁不住笑了。因为那一刻,你有一种“男儿志在四方”的潇洒和自信。
“或许一个实体的家并不重要。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你停顿一下,继续说。
是啊,这样子,就不需要被一个实体的家的概念捆绑了。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不是很理想的一种状态吗?
我想到我的孩子们。对她们来说,家在哪里呢?在她们住过的城市里面,到底哪一个才是家呢?
家是和土地、实体的家联系着,还是和人联系着呢?
我想到每天我们三个人打开视频,开始说话。或者甚至不说话,就是各做各的:有人在画画、有人在做饭、有人在逛商场……
是不是一打开视频,家就在那一瞬间环绕我们。我们就在家里。
于是我说:好像是的。实体的家好像是不重要。
或者应该说,实体的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
但是家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只在一个人的心里。那似乎不足以为家。
你接着说:或许,对你的孩子来说,新西兰更像一个家。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是人和土地的联系。或许因为那个地方安静、沉稳,有很多可以恒久不变的东西,譬如那片海岸线,那一棵几百年的老树,那些兀自开花落叶的山林;还有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才可能出现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你似乎没有从我们的谈话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你还在寻找你要的答案。
然后你说,你很快就要出国了。回到你在北方城市从前的家。你提到那个城市,显得很高兴,好像一去到那里所有烦恼就会烟消云散,人生的枝枝节节就会被抚平、顺位。
因为这样,就算疫情,就算隔离,你还是要回那个“家”。你说:那个城市的人和事你都很上心。不像对这个城市。
你应付这个城市的方式就是不让它的人和事上自己的心。
你说到这里突然看着我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朝我翻白眼了……”
其实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没错,家是走心的。
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所以一个人成不了家,因为你必须先把自己的心挂在别人身上。挂住另一个人,走到天涯海角都牵绊着,不会遗忘,不让遗忘。那里就是你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