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南洋红茶或是港式丝袜奶茶,虽说都留下了殖民者的印迹,但也都已发展出具本土特色的茶饮标记。

无意间看了一部还在播映中的台湾电视剧《茶金》,是一出有故事,有人情,有时代背景,也有趣味的电视剧。爱茶的我,除了看戏,也仿佛上了一课台湾茶史。

剧中主要演员郭子乾、温升豪、连俞涵等随着剧情所需,不停切换对白,讲着海陆腔客语、闽南语、英语、日语等不同语言,剧中人物的互动也因此更显真实。一直爱喝冻顶乌龙茶、文山包种等台湾名茶,却不知台湾红茶也曾经显赫一时,而且,起源自日治初期的台湾红茶产业,其没落竟跟英国人经营的印度茶的崛起有关。

《茶金》在片头特别标明,故事灵感源自真实人物与历史。剧中郭子乾饰演的台湾最大茶业出口商日光公司董事长张福吉,以1950年代台湾新竹北埔茶叶商人,外号“茶虎”的姜阿新为原型,剧情从张福吉及其日光茶厂的起落浮沉,展开一页页台湾茶的出口贸易史。

我其实对温升豪饰演的KK刘坤凯这个角色尤感兴趣,这是个身份特殊,很具沧桑感的角色。KK也是诡谲的大时代中,不由自主被卷入时代洪流的典型人物。他最初被日本军队强迫到南洋参军,在太平洋战争时被美军俘虏,被带到印度建造化肥厂,又在美援台湾时期回到台湾,担任美援顾问公司的特别助理,后又卷入台湾与美国间的角力,任职美国人的翻译。剧中最堪玩味的部分,是KK与茶虎独生女张薏心之间,那一份似有若无的情愫,含蓄婉转的诠释,尤其引人遐想。剧中KK的角色设定及他服务的美国怀特公司,也牵起了1950年代美援台湾时期的那一段历史。

故事开始于1949年印度大吉岭的一座茶园,在印度担任化肥厂经理的KK正准备返回台湾,而另一边,全台湾设备最大、最新的日光茶厂深受新币换旧币的影响,债台高筑,正面临生意困境,接二连三的一场场茶叶商战也由此展开。

喝茶是件开心的事,可不知为何,茶叶却经常与政治扯上关系,在历史上留下不少茶话。

几年前读美国作家莎拉·罗斯(Sarah Rose)的著作《植物猎人的茶盗之旅》,这才知道,从来不产茶,却坐拥无数老字号茶品牌的英国人,是如何通过茶盗罗伯·福钧(Robert Fortune)从中国窃取茶树种子,然后在英国殖民地印度打造了自己的茶叶版图。

从17世纪开始,英国通过在广东从事贸易的东印度公司垄断了英国与中国的茶叶贸易,以鸦片换茶,赚取庞大利润。到了1848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东印度公司200年来的垄断局面即将失去,于是决定在英属殖民地印度的喜马拉雅山麓自行种茶。但想要制茶,必须取得茶树的树苗、种子,以及获取中国流传数千年的种茶、制茶技艺,于是东印度公司派了苏格兰植物学家罗伯·福钧深入中国,展开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茶苗、茶种及茶艺窃取行动。

罗伯·福钧的茶盗之旅历时三年,所到之处包括安徽、福建武夷山等地,他甚至深入武夷山的产茶中心,再把偷来的茶种秘密运送到加尔各答,再运往印度喜马拉雅山麓的大吉岭。福钧同时也招募了多个具有种茶、制茶技艺的茶艺师到印度,造就了印度大吉岭红茶、阿萨姆红茶的崛起。因此,罗伯·福钧既是在中国展开盗窃行动的茶叶大盗,也是印度茶之父。

看着电视剧《茶金》,很自然地又联想起发生在18世纪的另一件与茶叶相关的波士顿茶党事件(Boston Tea Party)。简单地说,1773年发生在北美殖民地波士顿的茶党事件,是殖民地人民抗议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茶叶贸易,也是对殖民统治者经济掠夺的反抗与抵制。

茶党事件起因自英国政府为协助濒临破产的东印度公司,通过条例授予东印度公司专利权,到北美殖民地垄断茶叶贸易,免交高额进口关税,且禁止殖民地人民贩卖私茶。这项条例引起北美殖民地人民的强烈不满。1773年11月,当东印度公司一艘载了300余箱茶叶的船只开进波士顿港,波士顿茶党闯进茶船,将船上的茶叶全部倾倒入海。茶党事件之后,北美殖民地与英国政府之间的关系益发尖锐化,倾茶入海成了北美殖民地摆脱英国的关键性事件。

英国人爱茶,但喝的是红茶,随着过去大英帝国几乎遍布全球的殖民统治,其茶文化也影响了世界各地。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新加坡、马来西亚与香港,在饮茶习惯上免不了受曾经的殖民统治者影响,即便到了今天,本地咖啡店里卖的也多是“红毛茶”。

不论南洋红茶或是港式丝袜奶茶,虽说都留下了殖民者的印迹,但也都已发展出具本土特色的茶饮标记。旅客到了新加坡,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懂什么是Teh、Teh O、Teh C、Teh Kosong、Teh O Siew Dai等一连串经过岁月洗礼而淘洗出的南洋“点茶术语”。

忘了在什么地方读到哪一位香港作者说了,丝袜奶茶不分阶级的普及化,是从高级昂贵的英式奶茶中演变发展而成,更是“香港人抵制英国殖民统治的实践”,具有自我建构“文化身份”的意义。这话说得有意思。

一杯茶,可以喝得风花雪月,也可喝出历史的滋味,偶尔兴起,说说茶话,何尝不是件茶余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