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关系的远与近里,你从未离开我身边,对吗?

朋友生日,在面簿上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这样,来到了四十几岁的最后一年。

大家都在一个缅怀过去,思虑今天与未来的年龄。

那天和久不见的S吃饭,他说:“好像不到10年,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或许就会当上祖父母。”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说起十七八的我们,他说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子过来。几年前,他一度商场失意,垂头丧气。今天回头望,竟然是疫情来临以前,老天爷给他做了最善意的安排。“真没想到。”他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谁说命运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又说起最近联系上的一些老同学,手机视频里是几个高中同学到Y家弹吉他唱歌的情景,唱的是我们小时候曾经一起唱过的《小白船》。

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庞,围在一起唱得欢,脸上挂着的微笑像是回到小时候,仍然带着一种年少的纯真与可爱。

但时间毕竟是往前走了。人与事也回不去了。

当年一场意外,出了事的Y从此必须坐在轮椅上,高中以后几十年来无法动弹。

S说起当年的Y,又是不断摇头:真的没想到。真的难以预料。那个时候的梦想和人生都必须重新规划……

我们陷入一阵静默与唏嘘。

从表面上看,我们当中多数人的人生都无惊无险、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但是其中的苦乐、惊险,心境的疲累困顿,灵魂的寻觅探索,也只有自己知道。就算是认识了几十年,就算是还能时不时坐到对方面前,听彼此说话的朋友,也只能远远看着。就算企图说明白,往往也说不明白。

那天,我去到了R小时候的家。

当然那个地方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也早不是R的家。但在一个梦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要去他的家找他。在梦里,我们都穿着高中时代的校服,肩上背着书包。

我从梦里的校门踏出来,前面出现两个路牌,一个指向“上海”,一个指向他家的方向。头顶上灰紫色的云层翻滚。我于是朝他家的方向跑去,可是并没有在梦里抵达……

小的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他邀我和Z到他的家玩。我们越过一排排的私人屋,去到他住的一排店屋楼上的一间小单位。他的父母在楼下经营一家旧式的杂货店,养活一大家子人。

我们去到R家。他也不知道要拿什么来招待我们。我对当时的情境也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当年想要成为歌星的他,扭开电视和录像机。播了一个接一个的演唱会给我们看,有张国荣,有梅艳芳,有陈百强。

然后,R就在电视前跟着音乐和影像唱歌跳舞。他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在跳舞,模仿每一个动作,我们两个女孩坐在一边看他自娱娱人。我小时候是看中国电影,听中国民歌,读巴金老舍长大的;我爸说港台的歌星唱的都是靡靡之音。我那个时候其实不太会欣赏流行文化,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少年。

很多年后的有一天,R企图向我说明为什么这30年来,他的追求会是物质与金钱。

他说,他曾经到邻居的朋友家玩耍,在他的钢琴上叮叮咚咚地乱弹一通,结果被朋友的妈妈臭骂。他于是发誓长大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或自己爱的人,经历同样的羞辱。什么该有的他都要有,什么多余奢侈的,他也可以有。

几十年以后自以为是的我,其实根本忘记了他成长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说的邻居不是我小时候的组屋邻里,大家的经济状况都不会差太远。于是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是一种天生的个性与特质。或许也高傲地认为这是一种他性格上的缺失,少了一点灵性的追求。

而终于达成梦想的R也这么说过:最后,物质与金钱确实什么也不是;只是追求这些,让人变成了行尸走肉。

那个下午,我把车子转进小时候曾经和他一起走过的小区,经过那一排排修整整齐、花园巨大的房子,我终于明白住在店屋上小单位的他,和他的邻居之间的差距,以及这一种日日夜夜差距所可能带来的影响。

就算是几十年的好朋友,一起长大的孩子,也说不明白。

但是,人生走到这里,前面又出现了岔路。我们似乎有选择,但又似乎有一双命运之手,推着我前行。S说,我们70岁的时候相聚,不知道会说什么。其实,我们真的不会知道。只有一点是肯定的。“真的没想到。真的难以预料。”

到时候,关于过去的一切,我们会释怀了吗?我们可以不计一切,相互理解了吗?

在人生关系的远与近里,你从未离开我身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