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诗人报告,第一时间在西区看了《梅艳芳》,完场哭成泪人,门禁森严的巴黎当然影子都不见,不过自己知自己事,我根本没打算赔眼泪。大概是唐人街附近的戏院,虽然绝大部分港胞不住这区,民以食为天,餐馆茶楼凝聚力非同小可,英国片商有眼未必识泰山,但生意不做白不做,既然有市场潜力,三扒两拨趁热推出。马上想起从前旧金山都板街一带的华声新声,港产片也很快公映,那头刚在《明周》读到协助推销的八八卦卦,这头已经可以亲身进戏院体验。《似水流年》倒不是唐人街看的,它入选旧金山电影节,看完试片还约导演做访问,谈了什么完全不记得,却记得那篇稿题目是《夜访严浩》。也不记得海外电影节的国际版,片尾有没有收录梅艳芳唱的主题曲,几时被“一串串,永远缠”缠上已不可考,总之绕梁三日挥之不散,去到哪儿跟到哪儿。
85年重临香港打工,与《号外》编辑陈先生渐渐熟络,人人都在听梅艳芳,只有他听梅兰芳。有一个时期电影节办公室设在红磡火车站停车场平台,上班路途曲折尚在其次,那个层层叠叠的地址写在信封上蔚为奇观。我通常午饭后才出现,埋头苦干直到七八点,12月1月节目赶定档,往往过了午夜才收工。有几次站在平台往下望,见到红馆演唱会散场,蚂蚁般的红男绿女各奔前程,颇有沧海桑田之感。梅艳芳的热闹从前没趁,现在也没趁,只因为急景残年的空气,迷头迷脑喜多郎的旋律又来了。
那次在湾仔凯悦酒店,应该是90年代末一个纪念任剑辉的活动,张国荣和梅艳芳都在,两人走到主家席,一左一右蹲在仙姐身边,据说唱了一段《帝女花》,远远望过去,什么都听不到,仿佛是翻开《红楼梦》由某页掉下来的一场戏,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看到热闹就是热闹,看不到的话只好怪自己不用功。张国荣之前见过一次,下机后回到跑马地住所,打电话和刘导演联络,他说:“我们在你对面拍外景,快来快来。”叶德娴和张国荣的对手戏,大部分时候在打灯,同一镜头拍了又拍,过程非常沉闷,坐完长途机又累又饿,看了一阵决定告退。男主角倚在门外抽烟,见蜻蜓点水的探班者出来,礼貌地笑着问:“走了?”当时没有任何交流的女主角,后来倒详谈过一次,她独自旅行途经巴黎,我受甘先生所托略尽地主之谊,在卢浮宫附设的Marly咖啡店喝下午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