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成:无色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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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宁姐就对我大发雷霆:叫你不要老黐着那个吃软饭的家伙,就是不听!刊登在星期周刊的一张后巷风光照,好死不死,清晰地拍到我和长尾一起,在寂静无人的后巷。

我确实觉得委屈。那照片中,我和长尾也没在做什么,只是分开各自蹲坐,他看我,我看他。然而,在委屈和求全之间,我选择后者,不敢回应。毕竟,要不是宁姐,我早就夭折在后巷的水沟里。

出生后没几天,我在屋顶蠕爬时跌落在后巷地上,被正在浇花的老男人顺手的水柱把我扫进沟里。幸好我的喵声把宁姐引来救了我。

宁姐自少年南来就一直是这家人的帮佣。在故乡那个都是贫困户的村子里,她也有过个青梅竹马。当年一个黄昏,让父母见到两小无猜在菜园里贴身依偎,意识到孩子的青春期到了,迟早出事。那时村子里正兴让家里青少年过番从而脱贫的思路,父母于是想方设法把她送走,望能断链“破木门对破木门下一代还是破木门”的厄环。

一眨眼就几十年。宁姐的主人家两佬从中年到过世,由宁姐带大的孩子们也都自立家业,留下宁姐独守老屋,由主人家的孩子继续供养,生计无忧。除了偶而夜深难眠,倚着后门铁栅,凝视着街灯下的孤寂,和孤寂中会想起的过往人事——故乡断了音信的竹马咋样了?后巷对门教他读书写字的帅哥,从她少女的幻想一下变成挺着大肚腩浇花的老男人;自己坚守当年梳起的誓言是不是傻呀?年轻时开刀割瘤把子宫、卵巢一并取掉的决定到底是断后患还是断后?

与长尾初识时我还小。一个灯已熄的夜,他从屋顶缝隙钻进来,男神般从天而降。灰黑雄壮的身子,粗长直挺的尾巴,闪亮的眼眸和一脸的霸气。我第一眼的震惊马上就转成折服了。之后,他总在夜深摸黑进屋来吃我的猫食,我也习惯了留一半食物等他。一夜,他吃完盘中餐后,转身就骑我背上大动作磨蹭。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灯突然亮起,夜半起身小解的宁姐大喝一声,吓得长尾往高处来路腾跃逃命。

宁姐把我带到兽医所。我一觉醒来,下腹痛得难受。那几天宁姐对我特别细心,时不时抱着我对镜子说话:可怜,耳朵尖角剪了。哎!兽医怎么不打个耳孔就好?至少可以和宁姐一样戴个玉耳坠啊!

一连好几个星期等不到长尾来。我趁宁姐睡着溜出去寻他,也没找着。那家伙是怕了宁姐不敢再来?是病了?还是另结了新欢?

终于在一个风雨特别残暴的深夜,破旧的屋顶雨水槽倒灌,家里淹水,我又冷又湿地爬上屋顶阁板找地方避雨。才蹲定就发现不远的角落有对熟悉的眼睛与我痴凝对视。是长尾!我兴奋地把瞳孔开到最大。黑暗中看清楚了,我那朝思暮想的,他的一只耳朵怎么也和我一样,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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