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娜:圣淘沙记忆

西乐索炮台和圣淘沙岛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承载着历史。(档案照)
西乐索炮台和圣淘沙岛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承载着历史。(档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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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媒体看来,圣淘沙的前身充满神秘色彩,是他们心目中的新闻点,可以大做文章。

壬寅年元宵节,国家文物局宣布将圣淘沙岛上的西乐索炮台列为国家古迹,那一天,也是新加坡沦陷80周年纪念。这是开年以来令人关注的消息之一。西乐索炮台于19世纪由英国殖民统治者建立,在日本占领期间,堡垒被用做战俘营,用以囚禁英国及澳大利亚官兵,日军投降后,其战俘也曾被囚禁于此。

第一次参观西乐索炮台应该是八九十年代的事了,当时这个海边炮台修复不久,岛上还建了音乐喷泉、珊瑚馆等景点。记忆中,那时也有了军事博物馆,在岛上观赏音乐喷泉是免费的,当年的喷泉表演虽然不像现在的水幕灯光音乐秀“时光之翼”,借助多媒体科技,制造更多视觉效果,但那纯粹却变化万千,随着音乐起舞的七彩水柱,却特别叫人怀念。曾经,是那个年代圣淘沙的标志。

这些年,圣淘沙的变化太大,过去几年,因为不同性质的采访工作,有几次开车到这已变身为欢乐园的小岛去。有一两次,车子沿着新加坡本岛与圣淘沙之间的跨海大桥进入岛屿,付了进岛费,车子开进升涛湾后,周遭郁郁葱葱,一片宁静,宛若进入世外桃源。一如马来语“Sentosa”所指“安宁、和平”之意。

升涛湾豪宅区已被全世界誉为亿万富豪的乐园,住着不少各地富豪名流。这里的豪华住宅、公寓也都坐落在临海位置,设有私人游艇码头,人在其中,海景及南部岛屿风光一览无遗,堪称人间天堂。

但,圣淘沙,这个“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小岛,其实承载着历史记忆,只是我们都太擅于遗忘。“圣淘沙”这名是1970年代新起的,小岛过去名为Pulau Belakang Mati,华文名则译为绝后岛。尽管“绝后岛”这语带不祥的名字已渐渐为人所遗忘,但历史从来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几年前,特朗普与金正恩在圣淘沙举行的那场历史性会晤,叫欧美各大媒体,包括BBC新闻、今日美国等纷纷“挖掘”岛屿的前世。BBC更直接称之为二次世界大战的屠杀现场。

是的,圣淘沙的部分记忆是血腥的,1942年2月15日,日军占领新加坡后,迫不及待地,自2月18日开始展开大规模肃清行动,将“检证”到的华人子弟捆绑起来,以无数辆卡车载到新加坡各海滩集体屠杀,再任由海水把沙滩上的尸体冲走。日军屠杀新加坡人的地点,除了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榜鹅、樟宜海边之外,其中一个还包括了绝后岛的海滩。

在特金会期间,圣淘沙的“过去”之所以成为欧美各媒体报道的焦点,我以为,那是因为,在这些媒体看来,圣淘沙的前身充满神秘色彩,是他们心目中的“新闻点”,可以大做文章。 

圣淘沙的故事其实还没说完。在过去,绝后岛原本是个华人聚落,其中包括一个杨姓人聚居的杨家村。1970年代,政府开始将绝后岛发展为旅游之岛,村民不得不迁出岛屿,移居到新加坡本岛如直落雅布兰雅一带。

别以为年轻人都不懂得珍惜历史,其实不尽然。读过本地年轻画家杨子扬的纪实文章《绝后岛被抹去的历史》,这篇以英语书写的文章(An Erased History of Pulau Belakang Mati) ,记录了杨子扬父祖辈在绝后岛的生活。作者并提出困惑:为什么今天的新加坡从未谈论这个岛屿的丰富历史?

杨子扬从曾祖辈开始至其父辈,三代人在圣淘沙安居乐业,文章开篇即感叹当年绝后岛时期的甘榜已消失得无迹可循。而杨家的确切位置正是目前赌场所在地。杨子扬的父亲在岛上生活了20年,从“绝后岛409号”(409 Pulau Belakang Mati)住成“圣淘沙23号a”(23a Sentosa),到最后迁移到岛外。杨子扬说了,为了适应新生活,其家族还得改变过去在岛上习惯讲的诏安腔福建话,才能与本岛人沟通。

从没在绝后岛生活的杨子扬,是带着寻根的情怀写下这篇文章,他最大的感叹或许是,绝后岛的故事在新加坡故事中被遗忘了:“不仅普通人的生活在政府的全面政策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绝后岛过去走过的痕迹也随着国家进步的浪潮全部被冲刷掉。”

还有一回,在新文潮文学社主办的网络写诗活动“一首诗的时间”,读到青年诗人曾威强这首《绝后岛》:绝后岛,你隐藏的是什么/我们把你的名字给改了/不停地为你翻新,满足吗/而旅游团的尖叫声是否/能盖过那些被历史埋没的/死者的惨叫声呢?仿佛/一块地可轻易脱胎换骨/以方便我们不必受困扰。

绝后岛,其实无须隐藏,也无法隐藏,它的历史终究还是被人们,以各自的方式记录下来。而所谓历史,它记载的是人类的集体行为与命运,既不是私人恩怨,也不是个人仇恨,记住了,是为了叫后人取得后事之师,在文史传承上,这也是每一代人的责任。这一点小小的道理,其实你我都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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