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入侵乌克兰那天晚上,我在伦敦皇家歌剧院看芭蕾《罗密欧与朱丽叶》——句子前半截,希望不久的将来不会被逼修订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展开序幕那天晚上”。麦米伦版本,比巴黎歌剧院的雷里耶夫(也译纽瑞耶夫)版本感人肺腑,原因之一是后者布景太富丽堂皇了,尤其最末的阴阳双人舞,在线看可能不察觉,但坐在巴士底观众席遥望广阔舞台,简直没有办法找到门路入戏。去年6月我刚刚打了第二针,兴高采烈买票准备如常过日子,谁不知去到歌剧院遭拒绝内进,因为差一天才满14日生效期,只好气急败坏奔往附近药房检测,结果错过了开头20分钟。那场原本由该团第一个大方公开同志身份的首席舞者Germain Louvet担任男主角,受伤临时换上二线新人,虽然小鲜肉多多益善,扫兴在所难免。
对罗密欧的要求特别苛刻,当然是中了1968年电影版《殉情记》魔咒,初夜既然和天上掉下来的Leonard Whiting欢度,门槛那么高,后继者跨不过一点也不出奇。芭蕾舞台上的罗小弟,公认雷里耶夫最合尺寸,我生得迟而且生错地点,不曾现场目击,萧菲纪莲的拍档Jonathan Cope和Nicolas Le Riche好是好,却嫌手长脚长,与偏于短小精悍的理想格格不入,漫漫几十年千帆过尽,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再也想不到兵荒马乱之际,来了个几乎十全十美的Matthew Ball——莫非莎士比亚写的纵使是意大利小青年,真身其实只得英国土壤才能孕育?
当晚曲终人散,经过歌剧院旁边小巷,想起30年前看完《天鹅湖》竟然不厌其冻站在后台门外,只为望一眼台下的纪莲和她专诚从巴黎请来的Laurent Hilaire,真不能不感叹时光飞逝,昔日的轻狂和莽撞确实不可思议。此调单单弹过这么一回,在脑海重播的频率却非常高,不论身处什么城市,但凡见到Entrée des Artistes都几乎必定惨遭回忆折磨,何况是案发现场。越剧《碧玉簪》有云多思多想多心酸,夜长日短的冬季更容易引起抑郁,幸好体内的幽默基因没有随岁月流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