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米:安宁脚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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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22日星期六早上,一觉醒来收到旧友短信:一行禅师圆寂。不觉得哀伤,只觉得感谢。一行禅师早年已有启示:重要的是他的教诲,不是他的肉身。又指示子弟别为他立塔,但又体恤后人我执:“如果你们还是非立塔不可,请务必在塔上标示‘我不在这里面’,多标一块‘我也不在外面’亦可,然后第三块写‘如果我有在哪里,那一定是在你觉察的呼吸之间,在你安宁的脚步里’。”幽默之中是无尽的温柔入世。

那是20年前的事情了,在南法的梅村,有天早晨,当我正在收拾床铺,不经意间瞥见一行禅师经过窗外,突然他踉跄了一下,大概是走神的时候踢到了石头,但下一刻,继续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这时我才恍然:原来这位倡导“步步安乐行”的精神导师也会分心。但我从此觉得,他前所未有地站得住脚,分外亲近。他毕生教导的“保持正念”不是不会分心,而是觉察到自己分心了,然后继续前行。

后来想起梅村,总是先想起那棵椴树。听说一行禅师在此造村之前,它就已经像梦一样树立原地,一树新绿顶天立地。常常我一个人坐在树下看书、发呆、小睡或者感念身边这棵椴树被保留了下来,它撑起了我在梅村的大半时光。它知道我秘密的爱。它看见过我们并肩坐在它的绿荫各看各书,安安静静,那是一个懵懂初开的四月天,蜜蜂在春天提早绽放的性器之间难以自已,我们并肩坐在似有还无暧昧的椴树花香里,隔着一个吻的距离,彼此没有任何言语,仿佛痛惜最后一点时光,我们再过几天就会拥抱作别,他会回威尔士继续念书,我会前往东欧继续旅行,我还没有找到愿意和我一起旅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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