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前不曾穿的,过世后满足儿子的想象,确实不孝到极点——只够买这样的先人仿制品。红尘现实的富贵荣华已经触及不到了,我再妄想也该是无缘。

以前路过布庄,会进去看看——老铺深而长,灯光炽亮,桌案上都是布匹,花色斑斓,稍好些的摆在壁上,一捆捆林立,很有气势;讲究的搁在里头,或者楼上,熟客不必亲身去,东家伙计会将一本本布样布办,递前来过目。我从前跟父亲来,他的生意上朋友多半是布店里的,后来长大了,信步入内,也只是怀旧所致:坡底旧区的老字号,他们家的媳妇迎出来招呼,那身唐装衫裤,淡青底浮出碗口大的玫瑰花,艳丽绽放,无处不在,仿佛是店里的活招牌——我笑说要这么一块料子,她哎哟一声,抱歉说没有了。看了其他,买回去的也很瞩目,一块是枣泥暗红,点点白沙,似乎是放大的粗粒子,花开得足,不知是芍药还是别的花;另一块,珠灰背景,花儿一簇簇,毛绒绒的,花瓣桃红翻白,是苦寂泥潭里静静开出花来。这些布摸上去,滑不溜手,罩在身上,遍体生凉,不会热,布也不会皱。妈妈笑道:不吸汗的。真气人,老派的人剪一块布料,总不习惯新颖滑腻的材质,大概衣服穿旧了,好当抹布什么,得有吸水功能——买了布料,叨念几句,她就去做了衣裳,还得去相熟的哪个妇人处,对方裁剪缝制的领子袖子方有工夫,不会穿得逼仄窄小。偶尔她出去,还是穿旧衫,啰嗦了好阵子,才换了。难得一见穿新衣,花影满身,我觉得悦目又得意。

可是惆怅的是,这已然是过去的往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