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只是伤痕太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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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算是这段时间最好的一个国产剧了。讲的是从文革到今天,中国北方一个普通家庭的沧海桑田。长子周秉义响应国家号召成为第一批下乡知青,之后从政一路经历改革阵痛。长女周蓉追随诗人去了贵州,后来返乡成为大学老师,一个只有编导宠爱但观众讨厌的文艺青年角色。小儿子周秉昆留守在家成了周家顶梁柱,娶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郑娟也遭遇了这个世界上诸多不幸。周家三子,基本代表了中国三个传统三条道路。

此剧的历史抒情语法非常老套,但还是《渴望》一样席卷天南海北的观众。剧中触及的时代议题,包括干部问题都极为重要,可惜各种受限,不能打到根子去。总体上,此剧依赖各种伤痕推进剧情,因此造成伤痕过密。比如秉昆家的大儿子周楠,虽然原著中他也是死在美国,但电视剧把周楠的死挪后,在他的亲爹和养父之间搞出好多戏,搞不下去了,咔嚓终结一条线索。多给剧中人一些幸福的权力不好吗,国产剧中哭天抢地的事件实在太多,什么时候给中国观众80集的幸福看看呢。去年热播的《乔家的女儿》也是,要是剧末能留着他们的混蛋爹,让他得享天年多好。

国产剧的另外一个通病是,肆意拔高主人公。《人世间》中,为了表现女主郑娟的崇高,让朋友跟她要房子。为了让一个人圣母,婊了周围一圈人。这种结构没道理,大家在一个环境下长出来的,郑娟的崇高这么脱域,就完全是编导意志了。把郑娟秉义夫妻和周围人弄得落差这么大,关系失衡让人总替主人公委屈。对比十多年前同样是东北剧的《闯关东》,整体人物关系就合理得多平衡得多。《人世间》里,郑娟一直很像狄更斯小说中的主人公,类似《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打小监狱里长大的,生活在一群恶人中间,但人家就是出污泥而不染,还讲一口上流社会的绅士英文。这是狄更斯浪漫主义的局限,但那是十九世纪的小说。现在还这么搞,就童话了。郑娟那种没缺点的俯视众生的调门,包括她的举手投足、眼神什么的,都太高远了。高贵是高贵,烟火气弱了,也超纲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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