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时光车厢,悠悠然和此刻南北交错狭路相逢,看南宫搏的我,遇上一段轶事。
年少的梦,其实全编织在书上——家庭式车衣厂,过了天井有间尾房,下午阳光照不进去,人走进去,有一种难得的幽凉:以前摆放布匹的架子空了,改置一个个纸箱,装着父亲的老旧武侠小说,几乎看遍了,然后我也有了自己的箱子,那时怎么会说是藏书?很长时间,在后来的家人眼里,形同障碍和累赘,若是残旧一点,也就是破纸烂书,比垃圾好些。活得久而久之,便换来拥有更多书箱的置放权,老书皆是拱如珍璧。记忆浮沉,浮出一本半本书影,午夜遍寻不获,也就梦萦魂绕,恋恋不舍。记得一套四本中国笔记传奇,上世纪70年代末出版,取材自古时异志神仙传,故事固然有趣,值得回味再三的,是插图,仙女神姬斜倚柳腰,媚眼如丝,美艳带魅惑;织女下凡,穿羽裳踏巧云,神情妩媚;狐狸照镜,白狐真身,镜内则是美人傅粉娇笑。搬家多次,总不忘收着——后来看到日语绘本书《万叶恋歌》,类似画风,绘者宫田雅之,其仿唐代妇人歌伎,冶艳柔媚,仿佛别来无恙。而高阳小说,也是一路追看,喜爱的反而是一部《鸳鸯谱》,里头几个短篇,写得曲折又迷离;此书有几个版本,有的间以插图,虽近通俗,却深得我心——很怕那种隆而重之拱为殿堂的文学,高阳其实带着史事掌故笔法,不拘泥一般小说格局。新重出的《红楼梦断》,装潢很美,套盒四册,秣陵春开始,里头影影绰绰,曹家事迹糅合红楼枝节,很能满足红迷,可到底不是红楼的云天月窟,不过是似近还远的残梦。也不及一本薄薄鸳鸯谱,更记得有《印心石》《刘三秀》,那时丽的呼声还改编成广播剧,之后急急觅出原著来对照阅读,又是一番滋味。
看南宫搏的美人名姬,已经很迟了——50年代他的小说极红。不高不低,也符合寻常人窥探历代艳事香屑的癖好,而且他的文字现代化,懂得描写女性心理,写的较为精致严谨的艳史。1980年代看了一本《花蕊夫人》,喜欢得不得了,找了部《月婵娟》,厚甸甸的,写唐朝天宝年间的一个名门闺秀杨月光,卷入诡谲的政治人事,自此命运坎坷。比他同时名气响亮的两本《杨贵妃》《武则天》还好——可惜多年后麦田重印南宫搏小说,没有这套《月婵娟》。学生时期在图书馆,仍借得到他古旧的《陈圆圆》《赵飞燕》。逐渐的,听到熟读胡雪岩什么的,大抵是为了一探红顶商人致富奥秘?历代名花的哀艳情史恐怕式微了。更不必提像法国女星玛丁卡露的作品《历尽沧桑一美人》,又如美国1940年代流行的宫闱小说《琥珀》,现在记得,或者懂得回首重温的亦是不多。如今重看旧杂志,是《今日世界》?偶尔也会瞥见南宫搏的连载历史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