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琬仪:有一种自由

台湾出版的Priest小说《有匪》,共四册。(赵琬仪 摄)
台湾出版的Priest小说《有匪》,共四册。(赵琬仪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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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媒体这些年感叹越来越少人阅读,其实只要正视网络世界的发展,放下用媒介划限的文化包袱,好的作品一直都吸引读者,作品好,读者不会流失。

阔别20年后再啃武侠小说。这一切要从去年看了中国武侠耽改网络剧《山河令》开始说起。这部剧好不好看此前在小方块已着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回文章。因为这部剧我特别去查阅何谓“耽美”“耽改”?网上资料搜几遍,发现中国剧迷、媒体报道指的“耽美”有别于源自日本、受腐女追捧的“BL”——后者即使以现代社会为故事舞台,人情世故读起来总是虚幻;前者不论类型风格灵异仙侠江湖悬疑,描绘人性让人联想到现实情景。

网络小说受欢迎,情爱欲是调剂,禁恋绝恋之外,人物塑造的新意、角色之间的互动、故事结构的拓展、时代精神的提炼,还有作者流畅文笔下,贯穿故事,若隐若现的生命哲学,各种条件缺一不可,决定一个故事只止于一刷,或能吸引读者多刷几遍。

两年防疫生活的最后阶段,我暂停所有追剧时间,专注于追看中国网络作家Priest过去十多年发表的小说。有一阵子看太多日本翻译小说,开始写回副刊专栏隐隐发现自己的中文语感被别扭的翻译文章打散蒸发。看Priest的小说,常读到高度凝练的佳句,重新感受中文语言之美,竟开始复习古文,想把丢掉的语文功课一点一点地追回来。

在二次元的现实世界,畅销作家和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偶像无异,但理科专业出身,作品充满三次元元素的Priest公开资料有限,这位女作家的真名还是从法律文件得知。Priest的小说对一些只熟悉主流价值观的读者来说可能是离经叛道,对于想法比较开通的则会惊艳于短短一二十年蓬勃起来的网络发表平台卧虎藏龙,奇才辈出。 

像我这样的高龄读者,看小说,尤其是类型小说,讲究创作的血缘线谱。看Priest《七爷》《天涯客》时,会忍不住和以往读过的武侠小说比较,江湖描绘、武功设计、作者文采,今昔有别,月是古时月,但江湖是21世纪的人间。

从台湾出版的《有匪》作者自序,方知道作者小时候也迷金庸小说,对杨过寄人篱下的孤儿经历特别上心。悬念揭晓,落实我一直在大脑谱写的武侠小说传统的线谱。从20世纪中期到21世纪初期,武侠故事,从报章连载到网络连载,从男作家书写为国为民的山河情怀,到女作家挥洒“知其不可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超俗,不到半个世纪,中文通俗阅读世界变化与颠覆之大,让我突然重拾学生时代对阅读的好奇与热情。

对于非常喜欢的作家,我坚持完整地阅读他的所有作品,像考古一样,从作家出道到中期、到最新的创作,发掘写作时间与作者成长相互之间的关系。对于追求阅读效率,讲究精选作品的读者,我会推荐Priest的《有匪》《默读》。

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千古以来不同程度由儒释道形塑。少年读者看《有匪》,不难被小说里的武功绝学吸引——九式破雪刀、枯荣真气、蜉蝣阵法、齐物诀……这些绝世武功背后演绎了两股价值观念的交锋。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观念与道家的避世精神如何雕刻少年英雄。

九式破雪刀的精髓在“无常”,21世纪正逢乱世,每个人对人生无常别有领会。《有匪》作者自序中说道:“主角不能选择自己所在的时代,作者和读者也不能,生在繁盛的时代,是百年传奇,生在武侠没落的时代,也只好顺流而下,沿着坎坷而一去不回的时间轴走下去,担起自己应该担起的角色,身负先人刀剑,替他们看一眼后世的阴晴雨雪——这就是传承。”

千禧年后,中文世界似乎不再出现能够风靡老少,俘虏几代人的畅销作品。武侠小说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本世纪奇幻作品更符合时代口味。传统媒体这些年感叹越来越少人阅读,其实只要正视网络世界的发展,放下用媒介划限的文化包袱,好的作品一直都吸引读者,作品好,读者不会流失。

这个时代也许不再出现只有一两个文化巨星引领风骚的现象,读者喜新厌旧程度相较过去有过之无不及,但也是在这样的时代,让人见识到作者凭着天赋才情跨越时代重重障碍,找到知音,传播传承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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