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时代隐去,情歌永远如温柔月,熨帖听者的心。丽华半壁江山,留着这里,有缘人默默领受。
怀旧到一个人生阶段——稍有拂逆,看看李丽华就好。以前有本袖珍型画报,小开本,背面常有广告:打右边书写,有小字:电影明星,十有居九,采用力士香皂——丽华玉照在侧,留着当时风行的伊丽莎白泰莱短发,另一旁是她的签名笔迹,写着:日日使用,可増艳丽。她的魔力过了黄浦江,越发雨露催发倾国名花一般,香岛粤声,多了一把莺喉珠转的京片子,人是海上花,口音绝对是北京佳丽。以前旧称国语电影在借来的南端明珠里折射出漫天云霞;如今香港人心转移,有的偏执认为京片子就不是地道香港味儿——《花姑娘》里的花凤仙,是东方抗战版的羊脂球,她换了一袭印花旗袍,镜头沿着女人的腿肚拍去,看裙摆晃动,鞋儿踩进去。这片子里的李丽华最不动声色,与其他伪善而聒噪的男女形成对比,她拒绝陪睡,手执烟卷,在房里跟两个女客,淡淡地说着往事,鬼子烧了她家,爷爷身陷火海,丈夫被砍,妹妹受了糟蹋,投河自尽,自己带了婴孩,关外到关内,从北到南,为了吃饭,做了下贱的事……语气平静里有一丝恨,眼神憎火里有泪光。是从来未见识过这样的李丽华。
几乎是差不多同时期的《艳阳天》,她饰演女记者,穿着外套大衣,显得圆润,可口里京片子依旧呱喇爽脆,主角是石挥的正义律师。思想前进的李丽华,不大打扮,朴素大方——过了1949年,50年代初期,她就开始美艳无匹,铺陈了光影里长长的丽人群像展览会。密集而多样的电影,仿佛有待出土,下层市井,娇媚风情的,歌舞魅惑的,民国青楼,时装红楼,盲眼娥眉,凄丽幽灵,秘艳女谍,中国茶花女,甚至南洋娘惹,狮城孟姜女,进而吴宫西施,东瀛淑女,花名册里记录了她赋予的女人们各种李丽华烙印的版本,是她们,也是她。后来慢慢春花转化成秋月,比她青春的林黛提早封印,截断了绮丽风筝,一下子走进了历史——我们就看到了另外的丽华面貌。原本乌龙院的泼辣姘头,她的版本也就是形势所逼,暴雨打芙蓉的弱女子,精彩的在后面,死后的阎惜姣以《活捉三郎》的鬼步,大唱京戏,甩水袖,用白绫带取张文远的命。无形之中,展示了李的京剧功力,那层意思是黄梅调绝不亲自唱,京戏则是上阵也怡然自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