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娜:余秀华与她的摇晃人生

2015年,余秀华在香港书展。(作者摄影)
2015年,余秀华在香港书展。(作者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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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热恋到失恋,都沸沸扬扬地将一切摊在阳光底下,那么飞扬,那么火辣。有人因此质疑,甚或嘲笑她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沉寂了一段时日,余秀华又成了话题人物。这回余秀华在微博发文说,自己遭小14岁的同居伴侣家暴,“抽了上百个耳光”。

自从余秀华以诗作《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红遍华人地区,这些年不时有八卦话题出现媒体,这次更俨然娱乐新闻,且几成舆论焦点,其中不乏对诗人的冷嘲热讽。

因为爱情,余秀华今年初从湖北横店村搬到恋人在神农架的养蜂地同住,好像不久前,才在网上读到她在在神农架热恋时写的散文《我在神农架,也不只是在神农架》,看她将自己的神农架岁月描绘得如此柔情似水:“他夸我做的菜好吃,嗯,我也觉得好吃。人生第一次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我醉青山也醉,我风流涧水也活泼。”

余秀华又描写了自己和恋人,举案齐眉似地在露台上写字的情景:“已经很久不写了,我是多么认真地在和他谈情说爱呀,把自己最喜欢的事情都丢了。他就在露台上陪着我……”

2015年,我在香港书展的两项活动,见到当时正声名大噪的余秀华。那年的香港书展,热闹非凡,名家济济一堂,先后在书展讲堂登场的就有迟子建、简媜、李欧梵、龙应台、查建英、侯孝贤、新井一二三等等。挤在一堆名家之间,刚横空冒起的余秀华,似乎也不遑多让,颇有她自己的气势与亮点。

和其他大作家一样,书展主办方同样为余秀华举办了一场个人媒体见面会,到会的媒体人除了香港在地记者,还有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中国大陆、台湾的记者,在如此热闹的场面,出生、成长于湖北横店,大半辈子未踏出农村,更没见过世面的余秀华,虽然谦称自己没有自信,很紧张,但她的笑容却是开心、淡定的,眉眼间甚至给人春风得意之感。

看余秀华面对来自四方八面的十数名记者,虽然面部肌肉因天生疾病而不时抽搐,说话也显费力,且口齿不清,但她却是有问必答,偶尔还语带幽默,毫不怯场。当记者提及《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首当时引起热议,也教她一炮而红的诗,她也得体地回答:这不是她很好的诗歌。在她看来,这首诗之所以传播得那么广,是因为标题的关系。

除了媒体见面会,书展主办方还安排余秀华与香港诗人廖伟棠做了一场对谈,在题为“漫谈,乱谈”的对谈里,余秀华开场就直言,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红,以及因走红而导致许多非议。

过去读余秀华那一首首情感与欲望浓烈的诗,可以看出,她的情思是细腻而奔放的,她也有某种驾驭文字的天赋。从书展的两场活动中,我也感觉到,余秀华对自己,对自己的人生并非没有认知,而且她也富含生命张力。

地大人多的中国大陆,从来就是个不乏传奇,也制造传奇的地方。余秀华本身就是一则传奇。尽管我不认为,人们直接用“脑瘫诗人”这样的字眼来称呼她是妥当的,但余秀华确实为命运所戏弄,她不但受限于先天疾病,例如讲话时发音之模糊不清,她也曾经在母亲安排下,嫁给一个陌生男人,且遭到前夫家暴,由范俭导演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就讲述了余秀华从一个天生脑瘫的农村妇女,成为诗人的人生故事。

余秀华这回引发的舆论焦点,来自她张扬的爱情故事,做为一个诗人,她从热恋到失恋,都沸沸扬扬地将一切摊在阳光底下,那么飞扬,那么火辣。有人因此质疑,甚或嘲笑她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我却因而想起,在2015年香港书展之媒体见面会上,我问余秀华,她写了不少情诗,诗里是否有她真实的情感经历?余秀华却说了,个人写情诗,往往不是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爱情,相反的,是因为对情、爱求之不得。写情诗,往往来自一瞬间的念头,甚至只是一种幻想。

余秀华其实也十分坦率,就如散文《我在神农架,也不只是在神农架》,字里行间充满了自信与自嘲,她的直白有时读来却教人心酸:“在网络发达的今天,很多人看我如同一个笑话,我的感觉就是我‘如同一个玩笑’。”

有人概括余秀华这半生,说她是用诗歌战胜了命运,但余秀华有一篇散文《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却是这样写的:“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角色,有人喜欢把自己看成导演,我从来没有这样的野心。我一直尽力配合命运,演好自己的这个丑角,哭笑尽兴。”

相较于情诗,其实我更喜欢余秀华早年一些记录生活点滴的作品,就如这一首《下午,摔了一跤》,如此平淡,如此自然,诗中含蓄的情感却如此拨动人心:提竹篮过田沟的时候,我摔了下去 ∕ 一篮草也摔了下去 ∕ 当然,一把镰刀也摔下去了 ∕ 鞋子挂在了荆棘上,挂在荆棘上的 ∕ 还有一条白丝巾 ∕ 轻便好携带的白丝巾,我总预备着弄伤了手 ∕ 但10年过去,它还那么白 ∕ 赠我白丝巾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 我摔在田沟里的时候想起这些,睁开眼睛 ∕ 云白得浩浩荡荡∕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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