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琬仪:还是会寂寞

2022年7月,槟城升旗山上。(赵琬仪摄)
2022年7月,槟城升旗山上。(赵琬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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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一个人看着山灵水秀,草木荣枯,没有寂寞。

一直没有在这里写关于冠病疫情暴发时,2020年2月在京都外郊看到的雪,住的老民宿,初春清晨飞鸟成群划过的天空,三天两夜京都美山町的小旅行。有小部分的自己还留在美山,就像念兹在兹自己的影子留在葡萄牙,没有写出来,是旅程还没有结束,心还没有回来的心理作用。不过,关于葡萄牙,已经写过了。关于这十年来几乎年年春夏秋冬都要呆个几天的日本旅程,还有太多太多,在还没有找到这些任性为之,反复而无意义行为的内涵之前,暂无法落笔。

旅行,说得简单优美是游山玩水,洗涤身心,说得不清不楚则是寻找另一个自己,甚至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旅程。

在所谓的“一个人经济学”还未成为21世纪亚洲城市的流行趋势之前,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看电影、逛街、在餐馆吃饭,在外国也是这般。不过,一个贪生怕疼,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身女子上路,安排行程会谨慎些,不让家人无谓的担心,这是个人迷路与冒险的安全底线。

孤身旅客在日本会感到自在,一个人这么一坐或那里一站,便成为日常布景的一部分——在契茶店拿起小说看一个下午;在精致餐馆,对着夜幕下的海边,以《回忆似逝水年华》的漫不经心品尝十几道的法式料理;晨光熹微,城市刚苏醒之际,独自推着行李箱,穿越大街小巷搭早班火车……很多时候,我只是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做着很熟悉的事情——走路、吃饭、喝咖啡、看书、泡书店、背包行山、散步河边、逛市集、看人、写日记、睡午觉……

不用特别安排节目,每天随心所欲地挥霍时间,随着心理时钟支配身体与意志,每次旅行回来都会觉得活着还不赖,又有力气打怪兽了。

大流行两年多,很多日常风景、生活样貌一去不返。和为三餐温饱而劳碌奔波的营求生计,婴儿诞生小孩长大老人病逝的生命之重相比,小日子可有可无的穷讲究微不足道,但再过个三五年,人世间的久别与重逢疫前疫后的鲜明对照便会浮出台面。

我个人的最大变化——旅行首选大自然目的地,城市多半去自己已经熟悉的那几座。因为机票变贵了,想走就走的潇洒上演频率须克制。还有,会花更多时间约旅伴。倒不是厌倦了孤独与一个人的自由,而是觉得风景这么美,好想与喜欢的人分享。一人独享风景,感受再强烈,日后也就是一人份的思念。多几个人一起经历,日后忘记了,也有人证提醒或修正记事本遗漏的细节与情景。

防疫闭关修心养性的时间里,过去旅游的战利品把玩一二遍,玩乐清单修订再修订,草率地得出结论——名胜地打卡、买东西吃东西,充爆IG限时故事,不足以治愈精神的空虚。

就像是为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撰写漫长的告别一样,今后的旅行,我想走得更缓慢、更贪心,喜欢的要一遍再一遍地体验,未失去已想念的要用体温和触感深深地记住。

一个人的视野再宽再远也还是受个人经验与学识的局限。旅行的意义在于收集他乡的故事,有机会聆听不要错过;擦肩而过的发现时回头不一定太晚;学习重新注视,不是眼珠左右上下扫视,而是细细地临摹,眉头的折纹、手掌的薄茧、眼神的自满或空洞……

直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一个人看着山灵水秀,草木荣枯,没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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