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葆：相思寄自虚空

肉体青春凋谢，曾经的欢喜憧憬，或者俗世里训练有素的生存之道，随时被缴械，有的，没有的，一切归空。

舅父出殡那天，我去了上香。记得母亲还在时，有次他特地来探望——老公寓规矩多多，访客停车位却奇少，志光表弟只好泊在外面，再推坐轮椅的老人家去里面的楼层电梯，保安亭距离那里又曲曲折折一段路，真难为了表弟。舅父双腿截肢，可一颗心挂念亲人，大概什么障碍都挡不了，不见的话，也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他瞄了一眼阳台前的窗帘，叹气，搬进这样的地方，看天看地看不着。母亲也没说什么，笑笑应对。厅堂沙发堆着我的书籍杂物，见不得人，也恐怕招待不周，唯有推轮椅到厨房，顶上一盏灯，苍白而黯淡，即使大家不说话，也弥漫着哀伤的气氛。那几年他们家的一个个离世，

慢慢的见一个少一个。舅父喝口茶，嫌淡，我马上沏过另一杯茶，换了茶叶，他才安心饮了。而母亲病逝，舅父因防疫限制没来，据说在家里痛哭——好像人老之后，渐渐眼皮子浅，容易落泪。后来发现这不是真的，只因人未到伤心处……空荡荡的房子，本来还有拎着衣物踱步至阳台挂晒的母亲身影，如今再也寻不见。想至极点，可仿佛连梦也没有。一夜之间如同雾气蒸发，也唯有空余房里床褥，枕头排得整齐，物件收得完好，像是她去了旅行，暂时出了门，不久即将回来。白日阳光从纱帘底边漏进来，一天来了；夜来灯影昏黄，一夜降临，无梦也无影。已经是泪停泪干，却随时又新泪泉涌。世界依旧被疫情笼罩，人事沧桑几番更迭暗换。正能量是说来撑门面的，说穿了最在乎最亲近的不在了，你的存在也就无人闻问。自此以后，个人的心事点滴，也不必与人说了。眼泪淹死不了自己，逐渐也该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