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超级影迷看了新鲜出炉的《大侠胡金铨》,感动到立刻向千里以外的同好报佳音,乍听我以为串流台上架了,一问,原来他身处台北,特地进戏院朝圣。胡导演我们那辈文青个个敬若神明,《大醉侠》《龙门客栈》《侠女》《空山灵雨》《迎春阁风波》一浪接一浪,简直高潮迭起。十多年前去台湾,尉少爷还郑重“吩咐”他老爸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去“都一处”吃饭,说那是胡导演当年的饭堂,以他为主角的纪录片面世,当然恨不得先睹为快,可惜鞭长莫及插翼难飞,只好等光碟上市。狮城影迷闻言即答“巴黎戏院应该会上映呀,法国他有名气”,为免他又借头借路恭维我好命,匆匆更换话题。

巴黎的确是电影发烧友天堂,不但选择多,而且放映条件超标票价便宜,不过发行方面有点像《倾城之恋》张爱玲写的白公馆,“他们的10点钟是人家的11点。他们的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姗姗来迟是常态。譬如这部2018年出品的《其言:宝莲基尔的艺术》(What She Said: The Art of Pauline Kael),就直到现在才正式公映。片名改成《谁怕宝莲基尔?》,比原名更活泼更抢眼,我依稀记得她评过改编同名舞台剧的《谁怕维珍妮亚吴尔芙?》,伊莉莎白泰莱李察波顿伉俪领衔主演,香港译九不搭八的《灵欲春宵》。

讲起来不可思议,十几岁养在荒岛字未识的时候,我已经翻过基尔影评集《吻吻怦怦》,口袋装封面五光十色,乡下佬观影经验严重不足,英文知识少过半桶水,除了未学走先学跑,没有第二样形容。抵达美国后第一个好朋友是柏克莱加州大学员工,负责一种称为“数据卡”的统计工作,外行一头雾水,隔了几十年方才恍然大悟,那是元祖级电脑。经过电报道一间二轮影院,他介绍是宝莲基尔发迹地,我信以为真,进去看戏自觉顺便吸灵气——很记得第一次看的是《野孩子》,因为开场前经理蒞临搞气氛,提问“谁是导演”答中有奖,全院竟然鸦雀无声,我见场面实在尴尬,唯有硬着头皮举手吐出“Truffa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