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等待,但不能匮乏。如同阅读,如同友谊。
火车抵达卑尔根,挪威作曲家爱德华·葛利格(Edvard Grieg)的故乡。
如果说生活离不开阅读,音乐也可以是生活的日常。抵达的当晚,到市中心觅食,即与卑尔根爱乐乐团的露天音乐会不期而遇。飘着小雨,广场上搭起的舞台前站满了人群;音乐会主持人说,这不是雨,这是卑尔根。
听了开场几首曲目的演奏,还是避雨重要,觅食重要,况且两天后将造访葛利格故居,音乐可以等待。
可以等待,但不能匮乏。如同阅读,如同友谊。
慢游者M与同行友人S初识于剑桥。学院的研究生宿舍里,两人的房门面对面,隔着三四米长的走道;S的房门经常开着,时不时溢出各式各样的音符,奇乐共欣赏。
流窜而出的音乐,有古典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爵士乐的瑟隆尼斯·孟克(Thelonious Monk),甚至流行歌曲天后麦当娜当年刚推出的新专辑;与两人的阅读品味一样,不见章法,不可预测。
音乐流窜一年后,S完成硕士课程,离开剑桥;M留下来念博士,隔年到台湾搜集研究资料。
在台湾的那几个月,躬逢马友友巡回演出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后来发行的那张双CD,成为M回到剑桥撰写论文时的午夜琴声,也开启对缓慢音乐的着迷。
缓慢的音乐,通常是安静的,能抚慰,也能安定人心。
冠病疫情暴发期间,钢琴家伊格尔·列维特(Igor Levit)在网上直播一场马拉松演奏。曲目是艾瑞克·萨提(Erik Satie)的《烦恼》(Vexations),简单的音符,短短不到两分钟,乐谱上标示必须反复演奏840次。
彼时是2020年的五月,疫情刚暴发不久,一切都是未知,处处开始封锁,谁不忧心烦恼。何以解忧?杜康以外,尚有宫商角徵羽。
当时坐困H城的M,隔着时差间中收看聆听。列维特打一开始就神情颓丧,三角钢琴上厚厚一叠乐谱,弹完一曲撇一张,撒得满地都是。
列维特的马拉松演奏据说长逾二十小时。疫情期间,所有现场演出都取消了。列维特说,《烦恼》一曲,于他而言,代表“沈默的呐喊”。
呐喊,不正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的名作吗?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回到挪威的现场,前往另一个爱德华的故居。从卑尔根市中心坐电车到市郊的车站Hop,只需22分钟;M留意到每个站抵达前的告示铃声都不同,到Hop站时,S兴奋地说,那是葛利格的乐曲。如此日常的融入。
从电车站步行约20分钟,就抵达目的地了。首先出现的是一幢现代建筑的博物馆,往下的建筑物屋顶铺了草皮,嵌入周遭环境,原来是个音乐厅。
再往内走是作曲家的故居,一间亭亭玉立但规模不算大的木房子,里头大致保留了作曲家生前起居布置的样貌。木房子的后院通往底下的湖泊,四下静谧;远处隐隐然有车声,但作曲家在世的一百多年前,那条公路或许还不存在。
小径石板阶梯往下走,音乐厅已伫立在左边的上方;再往下则通往一间红色小木屋,内有直立钢琴、长沙发和临窗面湖的书桌椅,是葛利格作曲之处。
有这样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如果还创造不出好作品,真是太说不过去了。M和S调侃道。
造访的前一天,发现此地正在举行两年一度的葛利格国际钢琴比赛。2020年因为冠病疫情而取消,2022年恢复举办。造访当天是初赛的第一天,免费入场。
依山而建的音乐厅,舞台后方是落地长窗,框住了近处的红木屋以及远处的湖面。调琴师于每一场比赛前进行调音,两人听了一场,三名参赛者各显神通。隔日上网查看,两人较心仪的乐手没入围,晋级第二轮的是表演技艺纯熟的钢琴师。
毕竟我们不谙古典音乐,只好如此自我调侃。
离开时乘坐博物馆提供的接驳车,司机问要去那个站,因为另一个站比Hop更靠近市中心,叫做Paradis。当然去后者,谁不想去,天堂。
如果挪威是天堂,天堂原来也可以霪雨不断,令人心烦。
回到卑尔根市区,随意逛到卖亚洲小食的街市,旁边不起眼的一间店铺,专售雨衣,标榜慢时尚。
终结大半天的音乐之旅。雨后,随意随缘,与慢时尚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