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娜:之死靡它的张瘦石

张瘦石作于1948年的书法四条屏。(互联网)
张瘦石作于1948年的书法四条屏。(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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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张瘦石曾为文批评英国殖民地政府教育政策的不当,为此遭到殖民地官员的“传询”,但张瘦石据理力争,绝不屈服。

上世纪上半叶,离乱之世,一群中国文化人先后下南洋,在这群文人中,除了作家、画家之外,不乏优秀的南来书家,例如张瘦石、陈景昭等,他们定居新马后,也为南洋的书法事业做出了开拓性贡献。

据我所知,为了纪念张瘦石(1898-1969)在中正中学培育了不少书法人才,中正总校每两年都举办“张瘦石全国中小学书画展”,持续在本地推广书画教育。也许因为英年早逝,于战后1948年南来的张瘦石近年来已少人提起,就算听过张瘦石其名,也不甚了解其人。

我最初对张瘦石的认识,与书法无关,却与教学有关。有一回听一位前辈提起,他于1950年代末,在中正中学念先修班的时候,上过张瘦石的文学课,至今对其教学之严谨与满腹诗书印象深刻。

张瘦石不仅是书法家,诗文造诣也很高,出版过几本学术著作,包括世界书局出版的《文学概论讲话》《中国文学流变史纲》《中国语法教程》等,张瘦石还曾于1960年应聘为南洋大学中文系教授及系主任。

张瘦石其人也奇,曾经也听说,张瘦石原本所学是经济学而非中文。他在南来新加坡前,曾活跃于香港报刊的经济论坛。忘了何时读了本地史家许云樵的《五十年来的南洋研究》,文章提及《南洋学报》撰述者的贡献,许云樵形容张瘦石“研究经济,鞭策入里”,这正说明张瘦石在经济学的造诣。

近日偶读许云樵1969年末写于东南亚研究所的《悼张瘦石教授》,及其高足郭伯佳的《悼张瘦石老师》,正好拼凑出张瘦石在为人、书法与教学上的成就与人格特质。

许云樵在文章开篇就说了,张瘦石南下新加坡之前已是驰誉港沪的大书法家。他“科班出身,不同凡响”。但张瘦石又“惜墨如金,不轻易落笔,每当酒后兴起,常挥洒自如,往往可获得意之作。”

许云樵在中国时,曾与张瘦石在苏州同一所教会中学执教,但两人并不相识,也未曾谋面。一直到战后初期,张瘦石在香港组织南洋华侨经济协会时,才和许云樵开始通讯。1948年,许云樵申请张瘦石南来,推荐他在中正中学执教。由于许云樵当时住在加东,靠近中正中学,两人因为朝夕相晤,“时或把酒论文,时或互倾肺腑,极为莫逆”。

张瘦石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据许云樵所言,他不仅在新马献身教育20年,在中国大陆时已在苏州、梅县、广州执教,后又在澳门和香港担任教职,正如许云樵所记,“凡是受过他化沐的学生,没有人不承认他是最认真、最负责的教师。”

《悼张瘦石老师》作者郭伯佳在中正中学念高中时,张瘦石是其华文老师,他毫不含糊地一点一滴记下老师教古文的特点:“不是照句语译”,而是列出全文的纲领和章法,“分条剖析,找出文章的骨骼和血肉,使我们了解古人写作的方法。”

郭伯佳忆述,张瘦石虽然上课不苟言笑,但教学“言简意赅,发人深省”。文章也提及,张瘦石从不长篇大论教训学生,也从不使性责备学生。他以长者之风待学生,并且尊重学生。上张瘦石的课越久,越觉得他的教学不平凡。

郭伯佳又回忆道,有一次,他因身体疲倦,用书本遮脸偷打瞌睡,张瘦石发觉了,叫他站出来,说:“站一站精神就会好。”郭伯佳写道:“站了五分钟,他虽没有疾言厉色,我却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在许云樵心目中,张瘦石“秉性刚直,守正不阿,遇有不合理的事,便口诛笔伐,绝不姑息”,而且他“办事以身作则,权利先人后己”。

难得的是,在许云樵笔下,读到张瘦石一宗叫人肃然起敬的轶事。事关张瘦石曾为文批评英国殖民地政府教育政策的不当,为此遭到殖民地官员的“传询”,但张瘦石据理力争,绝不屈服,许云樵写道,张瘦石“大有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慨。他这种耿介孤高的丰标,正气浩然,之死靡它。”

许云樵又说了,张瘦石晚节如此坚贞,在他以往的老友中,深深铭刻在他印象中的,前有刘士木,后有张瘦石。文末,许云樵引用张瘦石好友蔡贞人哀悼故友所作挽联,其中两句,似已概括了张瘦石的一生:君生当离乱之世,奈何一身尽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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