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网找了半天,想要看看凌叔华画笔下“妩媚的香蕉”,只可惜终究遍寻不获。

不知为什么,年少时不太读凌叔华的著作,倒是近年来读了她的几篇散文,虽然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作品,读着却感亲切,心里是喜欢的。

读凌叔华的名篇《爱山庐梦影》,看她写1950年代的裕廊,仿佛摄像一般为往昔质朴的裕廊山景留下了记录:“这濯濯童山的裕廊,不但没有觉得枯燥,反而倒庆幸这还保存无邪的单纯,这里既嗅不到历史的血腥气味,又听不到庸俗的浮夸。”在凌叔华看来,裕廊山“是一部原始诗集,也是一个最符合现代人艺术理想的意境”。

读《记我所知道的槟城》,看她写槟城,写她的英文老师辜鸿铭,写南来书法家崔大地。凌叔华笔下的“大地先生”是她在英国认识的朋友,在槟城的时候,崔大地带了两位南大同学带她去看槟城艺术协会会长“清泉先生”,事关会长曾约凌叔华到槟城开画展。她形容崔大地是一 个“以字会友”的人,在槟城街上,五步十步内,必定会发现崔大地写的横匾招牌和对联。

凌叔华在新马,不论作为作家或画家,都收获满满。(互联网)
凌叔华在新马,不论作为作家或画家,都收获满满。(互联网)

说起凌叔华与新马的渊源,大多谈及她与南洋的文字缘,如她自1956始,在南洋大学教了四年新文学,她鼓励南大学生成立文学团体创作社,她生前唯一的散文集《爱山庐梦影》及《凌叔华自选集》 还是由世界书局于1960年出版。

最近读了一点资料,有感于凌叔华与南洋的缘分比我过去知道的多。凌叔华在新加坡的四年内,曾在不同场合发表演讲,讲题倒是与文学没有直接关系,其中一场演讲,题为“中西生活与思想之比较”,另有两场演讲,说的是中国书画。

1957年9月凌叔华应马来亚文学协会的邀请,在马大化学系讲堂讲“中国书画之欣赏”。1957年11月,凌叔华又应中国学会之艺术学院邀请,发表讲题为《近代人对中国画的欣赏》的学术演讲。看到《南洋商报》的报道说,凌叔华在演讲中阐述中国画与中国书法之间的密切关系:两者都一样注意线条之美,意境之深邃,与传统西洋画的写实不同,特别是古今的中国文人画,尤其重视写意与格调。

凌叔华幼时爱上绘画,从小打下书画功底,七岁开始拜师学画,师从画家王竹林、郝漱玉,以及传说中慈禧太后宠爱的画师缪素筠。1957年11月24日《南洋商报》有则新闻,标题是“凌叔华画展参观者踊跃”,那年11月21日到25日,凌叔华在维多利亚纪念堂举行个人画展。

连士升在1957年11月20日的《南洋商报》发表了一篇艺术评论《看凌叔华教授的画》,点评凌叔华的文人画“寓意深远,笔力超脱,丝毫没有匠意”。连士升赞赏凌叔华将槟城山头那一片青葱翠绿的风景完全收到她的笔下,这幅画“取景的巧妙,布局的功夫,非老于此道的人,不太容易做到”。他评《苏格兰秋晨》,“那烟雾迷茫的景象,不知道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整个画面充满着秀逸空灵”。

读得特别有趣的是,连士升说,凌叔华南来后,就像娘惹一样,“酷嗜南国佳果”,尤其是香蕉和榴梿,简直爱之如命,“我们只看那幅香蕉的妩媚,大可和她的旧作‘庐山墨兰’相比美”。

因为连士升这番话,我上网找了半天,想要看看凌叔华画笔下“妩媚的香蕉”,只可惜终究遍寻不获。

凌叔华1960年离开南洋之后,对于南洋的画事依然关注,前阵子在《南洋文摘》读的《陈文希画展记》,是凌叔华于1967年,在伦敦看了陈文希的画展后写下的画评。文章提及她在新加坡教书时,经常在朋友们的客厅里,看到了陈文希的画,“有的是麻雀在竹枝上,有的是鹭鸶鸟双双在湖里游息”,又说她很多中国朋友故意收藏陈文希画的鸡,认为“他的鸡比齐白石的鸡更为可贵”。

难得的是,凌叔华直言不讳:“齐白石只敢画小鸡,陈文希不论母鸡小鸡或公鸡一概都画,这比齐白石高一筹了。”

凌叔华描述陈文希用指头作画的情景:画了一幅竹枝双鸟,只用了七八分钟,而且他用墨用颜色都很经济,可画出来的东西却比用笔作工具的表现力更强。在她看来,陈文希的最高艺术成就是“做到避免甜、邪、俗、懒四字”,所以“他的画上意境,也是逸品居多了”。

凌叔华在新马,虽然只有四年,可这短短的南洋之旅,不论是做为作家或画家,她都收获满满。这,或许也是她与南洋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