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待亮,平日谧静的社区,一部闪着警示灯的警车,在一栋洋房门外停下,惊动了早起的左邻右舍出来观望,人声开始嘈杂。娃蒂在屋后的工人房里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推醒枕边的阿拉民,催促他赶快离开。阿拉民一骨碌跳起,抓起床沿的衣物,迅速地越过屋后篱笆,消逝在黑暗里。
娃蒂在警察面前死活否认她房里留宿了一名男人。警察对她雇主说:立不了案。真有个男人留宿,也是你家女佣允许进屋的,构不成刑事擅闯罪。雇主当下决定解雇娃蒂,令她收拾行装,买了当天的机票,取消了她的工作准证,把她遣送回印尼家乡。
一昼夜间突然回到阔别十年的家乡,娃蒂敢情无法再适应家乡的环境与人事。生活条件差是懊恼,游手好闲只会伸手要钱的丈夫是厌恶,面对叛逆期的女儿是揪心、内疚,手头上没给自己留多点积蓄那是悔不当初。
可心里最大的梗,还是来不及吻别的阿拉民——那位萍水相逢又叫她牵肠挂肚的孟加拉客工——那冤家怎么就此音信骤断,销声匿迹了呢?
娃蒂盘算着逃离与新加坡有着云泥之别、本该熟悉却又陌生的家乡。
她着手改名、更新护照,为机会一来随时可以动身离开做好一切准备。两个多月后,娃蒂发觉自己有怀孕的征象,化等待为行动变成当务之急了。
她身边仅剩那点盘缠,只能以水陆交通,去到离新加坡最近的峇淡岛,尝试以旅游免签证方式入境新加坡,先找到阿拉民再做下一步打算。
娃蒂披星戴月,长途舟车劳顿,倒也顺风顺水。眼看峇淡岛在望,不料最后一段,她乘搭的横跨马六甲海峡渡轮疑因超载,中途不幸遇难。被救起的娃蒂溺水昏迷,躺在峇淡岛一家医院,被诊断成植物人。大脑没死就还算活着,何时会醒,或会不会醒,没有答案。医护检验到娃蒂肚里的胎儿持续在发育,对她更加细心照料,喂食、洁身、按摩、时不时与她说说话,深怕一个不测就是两条人命。
生命可以很脆弱,生命也可以很坚强。是脆弱是坚强,主宰却都不是生命本身。母亲的意识丧失,孩子的意识未萌,母囝维系在同一条没有主动意识也就不会有愿景的生命线上。继续,能持否?放弃,能终否?谁说了都不算,只能等待时辰,悉听造化。
妊娠期满,临盆在即,医护做好接生准备。娃蒂肢体一阵对疼痛性刺激的剧烈抽搐反应后,自然诞下一个标致的女娃;似乎是替大汗淋漓、经历极端痛楚却无法呐喊的母亲代言,她的初啼声好响、好长、好哀。
是分娩的剧痛?是女儿的嚎啕?两周后,医护让女娃偎在娃蒂胸脯,女娃奋力吮吸母乳那当儿,昏迷了六个月的娃蒂,嗯嗯呃呃中苏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