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巴黎,其实我从来没有激情。某年代某流派文青一提起这丬想像中的桃花源,总不期然目露凶光,恨不得一口把它整个狠狠吞下肚,有点办法的,就算偷渡也要跻身左岸拉丁区或者右岸蒙马特,当不成艺术家,在艺术家曾经光顾的咖啡店洗碗洗杯也心满意足。

事实胜于雄辩:二十多岁第一回手持火车通行证欧游,虽然两个月内在巴黎停留三次,却完全不是因为恋恋不舍,而是南下北上东奔西闯,作为歇脚点它实在方便,北站通往瑞典丹麦挪威,圣勒撒站经卡里转渡轮去伦敦,里昂站直达米兰,放下行李回一回气,有种“不论美丑只求顺手”的实惠况味。而且说出来贻笑大方,三顾花都不但铁塔没有去,圣母院没有去,凯旋门没有去,连高达拍《断了气》的香榭丽舍也没有去,旅游名胜唯一去过的只有罗浮宫,行程如此与潮流背道而驰,若被法国旅游局发现大概会颁下永久禁止入境令。

不过这“放下行李回一回气”也真害人不浅,三十年前那么阴差阳错轻轻一放,竟然就立地成二等居民,渐渐化成塞纳河边的吉祥物,俨然上海人所谓的老克腊——据说是old coulour音译。由蜻蜒点水进展到鹊巢鸠占,我倒名副其实毋忘初衷,那些网红非造访不可的摆拍景点,迄今都不在的私人地图上。当然,新知旧雨从远方来,提出参观艾菲尔先生杰作的要求,非常乐意成全他们心愿,但肯定不会起个大清早,又地铁又缆车专诚爬上圣心院膜拜童贞女玛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