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搬到第五区那阵,勤于发掘蜗居前后左右的中国餐馆。最近的一家数步之遥,字号和某首著名红歌歌名眉来眼去,不得不提高警惕,但见躲在厨房埋头煎炒的老板眉清目秀,老板娘楼面待客,普通话带点乡音,讲法语声线马上自动攀爬三个音阶,应该不是零零七或者玛妲哈莉,可惜捧出来的饭菜实在乏善可陈,吃过两次不得不转移阵地。

圣撒克路有一间店名高雅,旧式中华料理格局,粤语交流,要求不那么苛刻,咕噜肉和煎明虾都相当可口,但令我成为定期顾客的是清炒小白菜——餐牌没有,特别优待他乡遇上的“故知”。也是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她字正腔圆的法语说得很慢,有种莲步姗姗风韵,异国情调接近《去年在马伦巴》的黛芬西莉,背后我们称她瑞士女人。既然招牌写着高雅,自作聪明叫她高太太,开头她没有听清楚,明白之后笑道:“我们姓陈。”我非常失望,虽然姓高也不算色彩斑烂,起码比姓陈多一点点幻想空间。

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下午放学坐在厨房门口旁边圆桌做功课,晩餐打电话叫外卖,自取到得早,他们还在用功,黑洞洞的,像《半生缘》第一章曼桢世钧年初四光顾那家。这些第二代是如假包换法国人,两姐弟有时打打骂骂,法语来法语去,从来没有听过他们讲广东话。陈姓高太太显然通晓中文,很记得刚刚读完王安忆的《长恨歌》,丢进垃圾桶太不环保,顺手转送给她,隔几星期问好不好看,她支支吾吾。大概不对胃口——王女士的所谓上海风格本来就烦,我后来更发现高太太是虔诚教徒,书中女主人翁换男友如换季,肯定被目为罪该万死的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