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初看桑桃艾格曼(Chantal Akerman)的《安娜有约》(Les Rendez-vous d’Anna),虽然已经到过巴黎,蜻蜓点水来去匆匆,对大街小巷的认识仅限皮毛。最近重看,听到女主角偶遇的其中一个男人说,他造访花都次次都在伟人旅馆落脚,脑海马上浮起画面。位于先贤祠旁边,与第五区市政厅为邻,不是丽池文华级数的四星五星,却自有一股素雅清秀气质,拋浪头拋到这高度,真是风流不为人知。

命名想必因为先贤祠的关系,就像圣母院左岸隔河有家旅舍叫爱丝梅拉达,近水楼台叨《钟楼驼侠》女主人翁的光。这两家各领风骚的客栈我都没有住过,二十几岁小青年暑假远渡重洋初到贵境,最小心翼翼回避的不外“贵”字,旅费并非靠劳力换取,而是家里汇到美国的零用钱省吃俭用囤积的,多少有变相诈骗之嫌。旅程三顾巴黎,其中一回投宿背包客应用手册找到的pension,位于卢森堡公园弗杰拉街角横门斜对面,如今二楼阳台摆了尊貌似海神爷的塑像,从前不知道有没有——餐风宿露威严扫地,教人想起粤剧著名折子戏《打神》,被拋弃的烟花女子迁怒大神疏于履行保佑职责,殴之而后快,可能人同此心,西方青楼阿姑一样拿掌管姻缘的神祇出气,失去殿堂立锥之地,被罚权充门房。

Pension类泊宿处早已式微,新一代大概只有在电影《翡冷翠之恋》惊鸿一瞥,半世纪前穷措大欧游,不光顾青年旅舍多数帮衬这种正式注册的民居——介乎Airbnb和学生宿舍之间,通常比青年旅舍亲切,但青年旅舍浴室公用,当然春色无边。巴黎这家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入住后去附近超市觅食,放下购物袋开门时不小心碰跌了刚买的瓶装可乐,玻璃瓶应声而碎。说出来不可思议,那趟两个多月旅游,吃的几乎全是面包、橙、乳酪和可乐,没有生病也不见得营养不良,后生确实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