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听到江玲的《齐力向前航》,是90年代飞利浦旧唱片的CD版——可别错认是台湾江玲(我的小妹)。这个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女歌手——想用歌女,但今意恐有贬抑,可时代更久一点,周璇就有一首《红歌女忙》,电台点唱,一直忙着唱《卖糖歌》和《采槟榔》,不过是女性职业之一,如舞女,买一张票,则可共舞一次。《齐力向前航》开头的……Gilly-gotchy-gum-,显然是西曲中译,后面的是Let’s Go Calypso。卡立苏舞,节奏停顿似乎有讲究,这首欧阳菲菲有唱,版本很迟了,整个节拍变得奇快,几乎是另一首歌,和江玲是别个世界,泾渭分明,一个是懒悠悠的旗袍跳恰恰,一个是电吉他阿哥哥步入尾声。……我们要到处把歌唱,不管是海茫茫,我们要扭腰舞疯狂,鼓声里翻热浪……江玲那时的芳容只是模糊的样子,秀发掠一边的琵琶半遮面,不像现今网络资料充足。

飞利浦版本光碟还有江玲一支《游龙恰恰》,却怎么越听越熟悉,无疑是又一个翻译曲,源自Rico Vacilon,———快摆动该摆动像游龙,恰恰恰,快来跳恰恰恰——现场乐队,如今听着也像在耳边,喇叭和鼓声分明,确确实实的在空气里散播,60年如昨天。原来另一个版本是张露的,滋阴滋阴的慢吞吞,也是恰恰的另类风格:什么话,你说的什么话,恰恰恰 ,我不懂你的话,你的话,总觉得太肉麻。你不要口花花,不说真话,你不要牙擦擦,当我娃娃,你不要打哈哈,故意装傻,我不是傻瓜从来不信假话……幽默怪诞好像完胜,她的唱功掌握犹胜江玲之上,但是现场感似乎江玲稍微赢了,仿佛隔壁就是夜总会舞厅,可以感受到她旋转身躯,衣裙淅挲摩擦的声音,有整个乐队在夜茫茫里准备了恰恰舞曲,舞向不夜天。摆动如游龙,一会前一会后情意浓,烦恼一扫空。

林翠刚好有首《春风游龙》,也是恰恰曼波旋律——记得是电影《化身姑娘》的插曲,林翠女扮男装,少不了跳舞场面,所以才有这样的歌词——词里将曼波译为猛步,据说香港文人司徒明的杰作,一首张露的《异乡猛步》。可是同曲不同词的,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叉烧包》,张仲文胜利女王的姿态似乎犹在眼前,《想入非非》里高歌恰恰,大蓬裙摇来晃去,娇躯扭摆,最美丽的动物之美,信焉。大客厅里或坐着女太太,或小孩们,簇拥着热闹时光,不管跳舞的是尤物还是主妇。旧时的楼房,露台很大,隔壁留着丰子恺漫画里才有的箭形栅栏,隐隐传来歌声,江玲张露葛兰夏丹,夏丹的《小白船》,这个年代,被归为简朴而美好的,也太顺势了,当时战乱之后,世界分为左右,一些地方去不到,孩童们可能上学不易,即使放了学,在五脚基丢拖鞋为乐,即使有书看——现在流传下来的儿童刊物,即使看封面也觉得弥足珍贵:50年代的小姐姐绑着马尾,小弟弟穿着樽领恤衫,在玩认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