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看电影《山楂树之恋》,戏里一家人围坐糊信封的镜头,撩起了我的兴致。那晚我躺在床上,小时候与家姐一块糊纸袋的童年胶卷从尘封的记忆匣子里蹦跳出来,画面清晰如昔:一大叠旧报纸,裁好尺寸,对折,抹上用薯粉自制的浆糊,就成了可以包裹杨桃的袋子。紫白色的杨桃花绽放时,母亲便下达指示,糊它个一两百,工作不繁重,只是作业至半途,无聊来袭。脑筋一转:要不比比谁快谁多?这一闹,兴致提高不少。一两天后开始包杨桃。但这活快不来,必须支付耐心,小心翼翼在杨桃树密密麻麻的花叶间,把杨桃仔裹在纸袋里,免它遭蜂叮虫咬。任务完成,但觉五湖四海的新闻都挂上了杨桃树,静待疾风横雨的考验。很多时候,杨桃果还大不过一个陀螺,便夭殇在袋子里。
那日与前辈聊童年,他眉宇扬起神采——小时候做事,不图别的,只在乎能学点功夫。他到住家附近帮人“洗沙”,在泥坑里用筛子滤掉污泥,留下沙,囤积起来就是汗水钱。毒日逼出的汗水风干了,得铜板若干,感觉自己还有点存世价值,不算废物。人家承包了拆屋的活,他凑上一脚,把砖头敲碎再卖去垫高村庄里的红泥路。村口那家面包店,记忆难抹:店家善良,得闲时让童子们学做蛋糕,条件带点诱惑:烤坏了,自己吃掉。店家上半天做蛋糕,下半天烤面包,小朋友喜欢在面包出炉后跳上车随老板四处送货。车里不透风,加上刚出炉的面包散热助威,闷出一头汗,也不减出任务的初衷。里头蒸腾着小朋友各自的生活态度,有人频呼热,有人斗胆要求店家批五个面包试试卖。然后,然后就长大了。这点小活,今人听来觉得小儿科,却不明白后头隐藏着老板允许退货的宽容。
我和许多七老八十的朋友回想小时候干的活,档次虽低,但略带微甜。或许所求不高,好比小瓶子里插上一枝花,也清流心中过。比如洗碗,洗的是鸡舍里供肉鸡饮食的“鸡碗”。碗仔用上两天一日,碗沿碗底或粘附或沉淀着饲料,必须取下刷洗干净。一家子围坐井边刷刷刷,蚊蝇头顶绕,小伙伴边洗边挠,日复日,就刷去一个个黄昏,无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