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去过希腊。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有关希腊的资讯仅仅止于中学欧洲史里还能记得的,古老的历史。上了大学,建筑书本上看到的希腊,都是古建筑,神庙、剧院,遗产的历史。生平第一次,也是到现在唯一认识过的希腊人,是我的大学讲师,贵姓大名忘了,姑且尊称为古希腊。
大学建筑系里遇到形态、脾气、举止怪异的讲师,是最正常不过的。古希腊的古怪显然超乎一般的正常。仙风道骨的身形,蓄一头蓬松杂乱的卷发和满脸不羁的虬髯,一副复古软腿圆镜,天天穿一样,白底发黄的亚麻及膝长袖长衫和宽松长裤,脚踏人字拖。不修边幅之外,他的不苟言笑、深不可测的高人姿态,仿佛就像一座破落但不可冒犯的古希腊神庙。
古希腊是动手不动口的逆君子。他每天在学生的画室里散漫地梦游,时而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在伏案作画的学生身后,一见到有用比例尺的,就会抢过比例尺再折断成两截随手丢垃圾桶。然后说:“用眼测,不准用尺量。”碰到有做好设计模型的,他会驻足观看,心血来潮时会突然动手把模型掰碎,再任意重组。然后说:“这样会更好。”古希腊从来不讲明他的想法,也不认真回答学生的问题——自己动脑子想!如此三番四次,大家都对他退避三舍,以免无辜遭难。他倒是依旧悠然自得,做他的“不讲的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