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北野天满宫特别好感，不是因为北野天满宫本身，而是因为北野天满宫前那家百年老铺とようけ茶屋。从前每年来京都玩，我都愿意砥砺忍辱跟其他的游客同挤公车，人家是去北野天满宫参拜，我是去とようけ茶屋吃豆腐丼，由绢豆腐、少量甘煮油扬、椎茸、九条葱和慢炖高汤料理而成的盖浇饭，写到这里都忍不住“铁齿”生津。但愿神社里供奉的菅原道真莫怪我这个嘴馋的俗人，甘心挨受动辄半粒钟的车程，居然不是为了恳求掌管学问与避祸的天神不吝赐我一点艺能，或者祈望当地国泰民安好让我把人生的下半场托付日本。
这趟京都行第三天一大清早前往北野天满宫，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不是为了巴结神灵，而是为了逛逛市集。这个旧物市集每月25号举行，那天也是信徒到北野天满宫参拜的天神日，所以又名“天神市”，规模庞大，摊位摆到神社外面。在异乡旅行的时候，我喜欢在当地庶民的普通日常里游荡，为的只是看看人家过些什么日子。有人喜欢在超市里考察当地民生，我更喜欢生猛而鲜活的菜市场和旧货市集，两个所在都是有故事的地方，走走看看流连途中总是情不自禁，为短暂交会过的陌生人，为比人更长久的老东西，在想象里编造各种故事。
金泽回来京都之后，我又去了一趟北野天满宫，偕同老友和她弟弟，这次为了赏梅。“赏”这个字令我汗颜，对梅花的品种、特性一无所知，甚至梅樱都分不清的我，只停留在业余的“看”。北野天满宫的梅苑是京都夙负盛名的赏梅景点，老友搞错了园子的开放时间，我们提早两个小时到达。错有错着，人潮耐受度偏低的我特别珍惜入园之前，我们在人迹稀疏的神社里留连的那段静谧时光。神社里也看得到尚未全面盛放的梅花，比起梅苑里那一株株备受瞩目的早春内敛一些，谦静一些，坚韧一些，尤其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清晨。听见老友坚称，较之樱花她更偏爱梅花，当下心领神会，才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都没有去过日本看樱花。但让我停下脚步的，不是为了供人赞颂而栽种的人气梅花，而是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绽放的那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