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什么人推崇葛楚施丹茵(Gertrude Stein,也译格特鲁德·斯坦因)的文学成就了,一般只把她定位为功德无量的“失落一代”作家提携者和现代艺术家恩师。上世纪70年代我在加州念美术学院,有一堂必修的“创意书写”,那个学期她的《三命》(Three Lives)和路易斯卡罗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并列两大指定读本哩,尊贵地位可想而知。

书中意识流的实验视传统文法若无睹,很教初来乍到、英语半桶水的异乡人头痛,但名句“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有种亲切的童稚感,兼且可以当儿歌一样唱,留在记忆萦绕不散。另一名句“There is no there there”是翻译死巷,顾得了文义顾不了一叠连声的“嗲嗲”,大概连最先进的AI也束手无策。摘自《人人自传》,“那里”指她童年居住的Oakland,恰巧正是美术学院所在地,可惜当时对施女士生平一无所知,否则或者会断章取义封她为homecoming queen,以牙还牙实践不经大脑的自动书写。

再也没有料到和她这么有缘,年轻时在她的“那里”费耗青春,中年后又在她的“这里”当无业游民——巴黎是她终老的城市。看过伍迪艾伦《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的读者应该记得,戏中穿越到1920年代的主角偶遇海明威,战战兢兢请大作家批阅处男小说,海明威不置可否答:“带你去见葛楚施丹茵,问问她意见。”镜头一转,我们已经迈进位于Rue de Fleurus 27号的著名文艺沙龙,迎面撞上呼风唤雨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