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条河让我明白自己的一生。

先是新加坡河。我出生在殖民地年代,犹记幼时在河岸奔跑,看驳船往来如梭,河水浑浊却活泼,载着橡胶、米粮与香料的气味,也载着殖民地的市井喧嚣。长大了,朦朦胧胧追忆起河边的五脚基下,苦力们蹲着扒饭,汗珠滴入饭中;而对岸的货栈里,商贾们喝着啤酒,冰块碰着玻璃杯叮当作响。这条河教我最初认识这世间的参差与不公。纵然天资愚昧,也立意当个劫富济贫的侠客。

后来因公常驻伦敦,在泰晤士河边赁屋而居。河水沉静,泛着铅灰的光,倒映着议会大厦的尖顶。冬日里雾气弥漫,将河上的桥梁吞没又吐出,如同老绅士吞吐雪茄。我常在傍晚沿河散步,看游轮载着游客缓缓驶过,他们举着相机,拍下自以为的英伦风情,却不知真正的伦敦藏在河畔那些幽暗的酒吧里,藏在潮湿的砖缝间。泰晤士河比新加坡河冷漠得多,却也诚实得多——它从不为取悦谁而改变自己的流速。纵然半生为情所困,孤独终老,也依然活出自己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