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苦中作乐成了常态——至于苦什么,就不必细说。乐事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剧集:那天正看到蒋欣演苏州棉纱厂女工,儿子林栋哲和隔壁庄家的外甥向鹏飞偷偷坐长途巴士去上海,她气急败坏……我一时恍惚,华妃理应蹙眉冷笑,随时留意有谁得宠或谁怀有龙种,何时转身变为忧心丈夫儿子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妇人?那多嘴多舌的男孩林东哲只管打野眼,野目四顾,睃见车上漂亮姐姐,就不间断地介绍苏州小吃,粉团、梅花糕、海棠糕,春天应参观苏州园林……殷勤地送上苹果,以求姐姐笑纳。林栋哲几个年龄阶段,挑选几个人来演,就这时候有种机灵,大眼睛,笑窝深深,有着贼般的少年英俊。华妃娘娘因变故,南下广州,她立即化为头梳高髻的苏州女人,在南蛮的蒸笼回南天,在老公寓的楼梯间来回走动,埋怨晒的衣服不够干,总是黏糊糊的。却不忘入乡随俗,学着广东礼俗。林栋哲吃了一口萝卜糕,嫌它不够道地,不像街市卖的,萝卜糕是煎的,直指母亲学得不彻底。
林栋哲还背诵了港剧港片的对白,诸如:唔好谂咁多,最紧要开心。逗得隔壁庄筱婷烦恼全消,露出笑颜……青春的时间轨迹,竟是1987年,我也是,在更南方的国家——只不过不愿留记忆,能忘记多少就是好。香港电影,林栋哲小朋友大概是录像厅看来的。
我在中学最后一年,以至之后毕业的第二年,便频繁去戏院报到——戏院濒临关闭前,有一种溃败随意的迹象,时不时放片断电,下午场补到夜场七点,但可能随时改影片,卡通叮当变为警匪搏斗,我亦可有可无的,反正到了就看。后来搬到小镇,小镇贫乏得剩下两条大街,老人家口头称的街场,算是有茶室,有洋货店,有家叫作上海鞋店;当时一家洋装裁缝店,买布做裤子,店名是休士顿还是波士顿。时新一点的肯德基也有;我经常散步到街场,街场两家戏院,简陋二轮戏院,坐在里面,电影的声光,夹杂着外边的电单车噪音,还有人声、狗吠。仿佛影片另外加一种效果,像后来的光碟附加多声道。小地方仍然有人抽烟,熄了灯的室内,照样烟雾缭绕,想起来也是旧戏院的情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