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午夜时分睡不着觉，一刷开手机就看到英国诗人Brian Patten离世了的消息。他的诗我读得不多，或许此时更加适合重温他的《那么多不同的时间长度》：“我们心里有一个人多久，他就活得多久……”但我偏爱《无关紧要的事》这首小诗，当然不仅只是因为诗里有猫：“关于生活猫都记得什么东西？／它们记得从寒冷中走进来的路径、／最温暖的角落、有食物的地方。／它们记得哪里疼痛、它们的天敌、／雀鸟的烦扰、泥土温暖的气息、／尘埃的用途。／它们记得床架的嘎吱声、主人／的脚步声、／鱼的滋味、奶油的美妙。／猫记得生活中紧要的事。／任由其他无用记忆成为过去，／猫睡得比我们更加香甜，／我们心碎，因为我们记得太多／无关紧要的事。”
10月2日早晨一觉醒来得知英国动物学家珍古德也走了。没有哀伤，只有感激，两者理由是一样的。珍老奶奶在世91年，每一步路都是自己想走出来，而且走得那么踏实。当年的科学界批评她不应该为黑猩猩取名、不应该赋予黑猩猩个性、思想和情感、不应该对黑猩猩产生同理与连结、坚称科学家应该保持客观，然而早在她小时候就有一个老师教晓过她，这些教授说的都是狗屁，这个老师就是她的狗狗。无论是狗，是猫，是天竺鼠还是兔子，所有以动物为师的人都知道，我们并不是地球上唯一有个性、思想和情感的生物。就是这样一颗温柔又坚毅的谦逊心灵，放下人类的傲慢与预设，选择回归大自然中，耐心坐着，安静观察、记录并且试图理解，以暴制暴从来不是她投入自然生态保育的方式。我想起鲁米这句诗：“滋养花朵的是雨水，不是雷声。”
珍老奶奶一生如此丰饶，她带来的是润泽人心的生机，她唤醒的是我们内在的希望，那份透过沟通、理解而重获的，对人性的信心。她凝视世界的方式从来都是以小看大，深信再微小的行动累积起来，也可以渐进带来巨大的改变，尽管路途缓慢漫长。谢谢您，珍老奶奶，再见。中文里的“再见”是一个奇怪的词语，明明是在告别，却又祈望重逢，这种矛盾令人着迷。今天，我对这个词语有另一种体会。当我们跟逝者说再见的时候，无论他是动物学家、诗人、狗狗还是挚友，我们不仅只是在跟心灵上的老师告别，也是在跟自己内心被唤醒的美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