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学到大学就读华校,目之所触、笔之所写,是繁体字。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踏入社会,中小学课本全面改用中国官方发布的简体,华文报循序渐进,完成了简化任务,本地纸版书籍也同步迈入简体印刷时代。父亲南来前高小毕业,读了一甲子华文报,突然面对报上的简体字,我问他可读得通?他点头说“通”。意思是对看字词上下,文意的把握八九不离十。

1970年我上大学,声韵学、文字学与训诂学的内容,从《尔雅》、《说文解字》到《广韵》,都未及简体字。那时中国仍在文革里虚度光阴,系里老师开出的参考书单,几乎全是繁体印刷的著作。繁体一枝独秀,俨然主流。即便如此,那年头的图书馆与依然枝繁叶茂的华文书店,已经繁简并蓄。读者虽不曾系统地学过简体字,但在书架间穿梭,繁简自便,无明显的水土不服。规范化的简体字,不待官府推动,其书种已悄然在书香里与繁体书籍你侬我侬,仿佛餐桌上是刀叉是筷子,读书人都能过日子,简或繁,皆可饱足精神肠胃。

简体字降世,让人亦喜亦愁。愁它失去了结构美、形体美。有些简化字,原有的形意双双失守。“面粉”的“面”,原形为“麵”,左边的“麥”,与谷类牢牢挂钩,视觉上已可“望文生义”;“毛发”的“发”,繁体真面目是“髮”,部首为“髟”——字形透露了毛发之意,还散发着汉字的美学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