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缪(Albert Camus)名著《异乡人》(L’Étranger)搬上银幕,这是第三次了,有趣的是之前把它映象化的导演一个来自意大利,一个来自土耳其,直到这回,重任才终于落到法国人肩膀。我不算卡缪忠实粉丝,也不像大部分学过法文的域外蛮族,视《异乡人》为永远难忘的初恋男友或女友,在教师威逼利诱下,和它发生毕生津津乐道的亲密关系——我翻阅的第一本法文书是《广岛之恋》,杜哈丝(Marguerite Duras,也译玛格丽特·杜拉斯)剧本,而且不是课室指定读物,是初游巴黎时在书店看见自动自发买的。即使如此,仍然被影片放弃以家喻户晓的小说首句展开剧情而纳罕,“今天妈妈死了。或者是昨天,我不知道”,极可能是文学史最脍炙人口的首句,所谓有好的开始就是成功了一半,放着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简直暴殄天物。
《异乡人》华文书名是否误译,文青们学者们一直喜欢争论,就像英译“The Stranger”或“The Outsider”何者更佳更贴切,恐怕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有答案。近年潮流似乎比较偏爱《局外人》,我因为最早接触的台湾译本叫《异乡人》,初衷毋忘沿用至今,没有打算改。另外,卡缪生于法属阿尔及利亚,踏进殖民地宗主国已年届27,虽然手持法国护照,身处异乡的感受应该很强,借给书中人情世故格格不入的主人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不失为一种沦落天涯的取暖吧。
卡缪和巴黎缘薄,抵达不久纳粹入侵,匆匆迁往里昂辗转回到阿尔及利亚,战后重临,又忙于远赴美国和拉丁美洲巡回校园,我这么热衷掇拾文人雅士脚毛,也难觅吉光片羽——很久以前南下游玩,路经Lourmarin专诚去他的坟墓望了两望。初来乍到下榻圣日耳曼大道麦迪逊酒店,《异乡人》就是在65号房间定稿的,外墙却不见纪念牌,对过倒有座狄德罗铜像,在前途未卜的文坛新丁眼中,大概不乏鼓舞作用。或者这就是所有异乡人理所当然的命运,“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