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大师希治阁有一次乘坐火车前往巴黎,那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火车慢慢经过某个小镇,这位悬疑惊悚片的鼻祖看见偌大红砖工厂外面,一对年轻情侣面墙而立,男的对着墙壁射尿,女的牵着男的手臂,一下子看男的解手,一下子替男的把风,然而目光始终回到男的身上。是从杜杜新书《两地相思》读来的小故事,让我想起夏宇写的,“因领悟那些简单的普通的强大的生活动作之无可替代而感动”。看似日常普通的插曲,在希治阁眼中,却是体现真爱的奇景。
你看了Netflix新片《火车大梦》(Train Dreams)吗?我最喜欢下面这个段落。已经有了年纪的男主角认出跟他一起坐在篝火旁取暖的老伐木工比利,但老比利满目茫然,男主角说我们几年前在哪里哪里砍过树啊我是老安的朋友啊,这时老比利才笑说对哦好久不见。两人相谈片刻,然后老比利问,对了老安怎么样了,这时男主角才恍然,其实老比利已经失智了,当年老安意外身亡,为他办理后事的正是老比利自己。男主角怔忡半晌,然后顺水推舟说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老安了。老比利的手脚已经不太伶俐,绑来绑去都绑不好鞋带,男主角说我帮你吧,然后在老比利跟前蹲下,默默替老人家绑好鞋带。男主角的伐木生涯就这样结束了。不太起眼的段落,稍一走神可能就看漏了或者视若无睹,但我看了非常动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安静的善意和温柔。
美国诗人泰德库瑟(Ted Kooser)最近出版一本小书,书名《生物同胞》(Fellow Creatures),寄了一本去Rush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给挚友Tony Fitzpatrick,四天后后者就在这所医疗中心离世了,还没有来得及收到诗集。打回头的包裹后来原封不动回到泰德库瑟手上,老诗人也决定原封不动保存打回头的包裹,直到自己生命尽头。包裹内封存着老诗人对亡友的悼念与情谊。今天写的都是很小、很美的事,然而就是这些很小、很美的事,让我依然愿意在这颗星球上再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