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羽:曱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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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折断腿的曱甴撑起它扁平的身躯,仰起头,触须如剑戟高高举起,身躯一寸寸膨胀、扩大,肢节暴长发出“咔嚓、嗑吱”声!云翳般暗影当头罩下,它的背部触到天花板,板面歪曲变形,随时会断裂坠下。它遍体的毛刺像一把把弯弯的钢刀子,齐刷刷都朝向他……

还好,家之外,多了这个角落。

原本是中学校舍的,随着婴儿出生率逐年降低,生源骤减,好多所学校二合一,三合一了,这座空出来的旧校舍因而重新规划,以优惠租金,提供给艺术家们安身。他租下来已三年多了。

房间被他髹上一层黛绿,原本不大的空间,顿显幽深窄仄。灰扑扑的洋灰地板,濡湿的海绵般,把天花板荧光灯洒下的白光大部分吸收了。他常一早熄灯,从窗口透过雨树枝叶斜射进来的晨光,在室内晃动如洞穴里氤氲蒸腾。无数颗微尘在光晕里飘荡,恍似他躁郁的心绪,载浮载沉。

在这里已经超过半个月了,日常的各种纷扰一律摒绝在门外。他的“雕塑家协会”会友、艺术界同好、艺术院校学生找他,都只在走廊交谈。这是他私密之地。他甚至从不开门让依照他嘱咐送食物或日用品过来的孩子进去。

房间布置十分简单,靠墙并立两个多抽屉塑料柜子,收纳各类衣物及日用品、饮料、零食;一个折叠式单人床。一张靠背椅子。墙角放置垃圾桶。各类雕刻用具随处散放着。小时候乡居,简朴生活早已习惯。小虫子出没——蟑螂不时在地板上闪现——也不叫他吃惊,他还诱捕几只养在透明的塑料盒子,作为创作需要的观察。这些丑陋的虫子让他想起,年轻时读过的卡夫卡那个甲虫故事。

他坐在木凳上,面前是长方形木桌子。他凝视着即将完成的作品——那块石头,多年前的冬天,在韩国仁寺洞旅游时,偶然在地摊发现——那个上午,干冷的北风使他脸庞僵硬发麻如脆薄的玻璃,这块石头却让他眼睛倏然一热。沉郁斑驳的的棕栗色,深者近乎墨绿,浅如琥珀般半透明,在冷飒的阳光下,淡淡一层油亮,闪烁难言的魅惑。他直觉那里隐藏着一个撼人心魄的形象。尽管20乘30厘米的长方形,塞满大半个行李箱;还是石头,重量自然不轻,他却毫不犹疑地千里迢迢带回来。眼下它已然栩栩成形!

他把右手边的一张图样移过来,左手轻轻转动这即将完成的作品。

一只身躯扁平,微微向上仰头,匍匐于桌面的生物,比之原物大上成百倍。他抚着它呈钝三角形的头部,这里须添加两条丝状的长触须;再给三对撑起长卵形躯体的干瘪的脚,贴上短的尖刺——这是必不可少的,他知道这生物腿关节的神经末梢感觉异常灵敏,对四周的震动,哪怕是一片叶落都能感应,让它得以避过无数次的灾祸!这是它重要的功能和表征。

他的指尖划过它浅弧形隆起的背部,触摸到指纹般的细致线条。他用棉布揩抹,琥珀色晶晶粲亮,像透过浓酽的红茶,显现沉在杯底的茶叶末般褐紫的身躯。纹路细腻,充满羽翼的质感,仿佛一张开就要盘旋飞起。

他做过功课:蟑螂,远比人类更早出现于地球,有超过数亿年演化的历史。已知4000多种,其中数十种“家栖蟑螂”侵入人类家居。家栖蟑螂长期出没于人类污染的环境,以垃圾为食,身上携带各类有害细菌,普遍被视为害虫,禁忌之物。它一出现,有人惊叫躲避,有人追杀不止。

他还知道这昆虫有许多名字:小强、曱甴、黄婆娘、偷油婆、鞋板虫……当做中药材叫土鳖。

为什么叫“小强”?因为它有超顽强的生命力、繁殖力。闭气可长达45分钟,光喝水能活一个月;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可以活三个星期。甚至,如果地球遭遇核子战争,所有生物包括人类,都会消失殆尽,因为一般情况下人类所能承受的放射量只是5 rem(雷姆,全称为人体伦琴当量,英语:roentgen equivalent man,符号为rem),总辐射量一旦超过800 rem必死无疑。蟑螂却能存活!一些蟑螂可以忍受9000-105000 rem,有的甚至达到967500 rem!

它虽小,却强大无比。它出现得比人类更久远,还要比人类存在更长久!或竟可以说,它几乎不会消失。

他细细地摩挲、揩拭,沉吟着,有什么力量,是人自己无法战胜而会被牢牢控制住,像小强一般强大无比?他轻轻按压,隐隐触到虫子充满生命汁液的柔软和弹性,透过指尖仿佛有异样的情感正在互流灌注。

那块石头终于等到今天。他甚至觉得,把石头装入行李箱那时,这虫子已经跟上他了。他把它的头部朝向自己。他要仔细打量,它是从垃圾场里钻出来的?还是来自他心底?

那份报纸躺在那里几天了,让它呆着,他是不会再重看的。

刚到这里,一位报馆记者发来短信,说他们在做一个专题,邀他接受采访,谈谈会友获雕塑大奖的感想。他早料到的。身为雕塑家协会会长,公众想听他对得奖人的祝贺。专题也需要他对获奖作品的评介。

“谢谢!不方便。正闭门创作中。”他回复。这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为他人作嫁衣裳”,还要他再做多少次?

会友浩波以纸雕作品《喊》获奖,他做梦也未料到!就雕塑而言,他肯定那并非专业的高水准作品。一个椭圆形穹顶覆盖着,里头是拔地而起的长条形建筑,歪曲,倾斜,变形,高高低低如树林般密集。地面有道路,高架桥,草地,沟渠……一个密闭空间里的城市。其中一座主体建筑的窗口,探出一个伸长双臂的人,没有脸孔,只有张大的嘴巴!

他知道浩波采用的器材,先以铁线扎成形状固定,再把旧报纸和废纸皮撕碎,涂抹浆糊一层一层地黏塑成型,既体现再循环的创意,又显露古旧剥落的陈迹。作品还设计了白日和黑夜两个场景,穹顶下一个太阳,白天照射艳艳的白光。以变压器控制电流,电停了,夜晚太阳熄灭,建筑物的四方窗子透出橘黄暖灯。

雕塑表现城市作为钢铁森林的压迫,以及生存的焦虑。但他觉得肤浅,他甚至认为这个构思是对挪威表现派画家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那幅代表作《尖叫》的剽窃!连题目《喊》,也模仿得那么拙劣!他不明白,也无法接受评审把大奖颁发给这样低级的作品!

他参评的是《垃圾》,以不同的器材,雕塑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各类垃圾,有的甚至采用实物,比如易拉罐……垃圾堆上穿梭各类小昆虫(蟑螂首次出现)。人类无节制的消费,贪欲给地球,以及自己的生活,制造大量丑恶!他还装了一罐垃圾臭味的溶液,每天给那个雕塑作品喷一喷,在展览会场,恶臭强化了垃圾的感觉!

他在远远一角窥视,见到参观者捏着鼻子走避。在接受报章采访时,他说:这正是他要的艺术效果!以嗅觉加强视觉震撼,垃圾引起的厌恶会更感性更立体。他借机谈起史蒂芬·贝利(Stephen Bayley)的《审丑·万物美学》。丑是不可避免的,正因为有了丑,人们才会努力去创造美,追求美,丑是诞生美的根由和躯动力。美与丑是事物共生的两面,如果没有丑,用什么来衬托美?美让人愉悦,丑却教人反省,深思。

与浩波对比,他觉得自己才是深刻的。可是大奖却颁给浩波!他被一团深蓝的焰火狠狠炙烤着,浑身的毛孔都灼烫辣痛!他设想过自己落选,和浩波当选的百十种理由,但千回百转没有一条可以接受。他曾迁怒于那几位评审,曾经是他的朋友,却都变得面目狰狞!他们和浩波不是有非一般的往来,就是被什么蒙蔽了,更可能基于同情。是,同情,可怜,或出于哀悯!

他确定浩波的作品并非专业,因为浩波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甚至不能被称为雕塑家。虽然他俩都曾到国外学习,他学的是雕塑专业。浩波呢,原本修平面艺术,主要是绘画和设计;却在一次带领学生参观美术馆时,不小心从几十级的石阶上滚落,撞击脑部,损伤了视觉神经,才刚过35岁生日,双眼视力只剩下百分之十!

他曾经深表同情。一个画家失去绝大部分视力,色彩、线条在他眼眸里,剩下一团朦胧的阴影。他再无法观察,再无力构图,他的画笔无从表现,他的世界一片灰暗,他的绘画生涯不得不结束。

当浩波告诉他要改做雕塑,因为雕塑立体,更多依赖手工,靠手的捏塑,能使心中的图像成型;靠手的触摸,能感觉作品的形态,做出调整,脑子里的构思能经由雕塑表现。

浩波瞪着空茫的,失去焦点的眼睛说,不能就这样认命,断了艺术生命!他一听大表赞成,并接纳他加入雕塑家协会。浩波采用铁线捏塑的各类富于创意的造型,他曾在报章撰文点评赞好。

但浩波作为普通会员,竟在评选中超越身为会长的他,获得代表性大奖!如果是新人奖他不介意,也不会参加的。可这是三年一届的精粹大奖,自己参赛就志在必得。怎么竟被绊倒在地,让行动趔趔趄趄的浩波踩着他身体,越过去了!他为当年延揽浩波的决定懊悔,他是在拆自己的台啊!成绩揭晓后,他听到多少对浩波的溢美夸赞,自己完全被冷落了。有人提起他是“伯乐”,但浩波会感恩吗?获奖后的一天,在会所他靠近浩波,竟被当成透明的!是真看不见吗?其实就是无视!过桥就拆板,卑鄙!

评选前报章大篇幅报道浩波遭受那场致命的打击,却能奋斗不息,成为残障人士协会宣扬的励志人物。这肯定影响评审们评比时的考虑。可是专业的艺术标准不是更需要坚持吗?基于对创作者的同情或好感来评价作品,既不中肯,更不公平,绝对是对艺术的亵渎!他断然无法接受!但评审是超然的,决定也是最终的。他第一次感觉被当作“垃圾”了!他也想“喊”,但喉咙卡住了,酸涩的苦水只能沤在肚子里;只能悄悄将自己禁闭,让委屈,不满,愤懑如虫子,爬满他全身;只能让心里那只虫子,蠕蠕现形。

他一直都睡不好。白天精神投注在雕刻,每一刀每一凿刻的都是他的心情。夜晚躺在床上,疲累却辗转反侧,越想睡越睡不着。雾色的阒寂中,他听见虫子“窸窸窣窣”翻身,它们纷纷从垃圾桶爬出来了。

担任雕塑家协会会长多年,凡在这个艺术领域,报章总会听他的,因为大众需要他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他也曾获奖。熙熙攘攘的市区,几处立着他的雕塑作品。地位、名望、荣誉……这次大奖,如何不是他的?在雕塑界排下来,浩波他算老几?

会长的位置不可能受到冲击,浩波生活几乎无法自理,出个门拄一根白手杖,去哪里都需要有人扶持,怎么处理协会的种种事务?但大奖落入别人手里,无论如何都摇撼他作为本地首席雕塑家的声誉。就在大奖揭晓后,法国一个国际雕塑联展组织就给协会来信,邀请浩波作为本国唯一的代表出席大会。“马太效应”奏效了——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如果浩波顺利成行,将置自己于何地?

天花板上两个拇指大的黑影移动着,追逐着,前面那只一闪,躲进了荧光灯具里。肯定是曱甴。知道它许多名字后,他更愿意叫它们曱甴(ga zhua),这狡黠诡秘的虫子!

浩波告诉他近来眼睛状态不好,视力似乎还在下降。哦!他表示关心,并建议和协助向眼科中心预约复诊日期。一切如他所料的顺利。然后以会长名誉,顺理成章地婉拒国际雕塑联展大会的邀请:由于医疗缘故,未克出席盛会。邀约和后续就只到他这里,甚至不必向浩波本人提起。

那只曱甴又出来了,走走停停,两条长长的触须晃动着,向四周试探前进。目标肯定是垃圾,只有垃圾才是它们的乐园和宴席!

搁在角落的报纸里还有一篇浩波太太的文章,附着一帧生活照片:浩波手把手教六岁的儿子做纸皮公仔,妻子温柔怜爱地望着。文章讲述一家三口体贴互助,与爸爸一起度过那些至暗的时刻。

女人和孩子的笑脸刺激着他。他也有家庭,也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刻。已是高中学生的孩子长得比他还高大,由于后来他和太太感情闹崩了,孩子跟着妈妈,关系再回不去从前。太太闹着要离婚,但他是绝对不会签的。一个屋檐下,各据自己房间,各过各的日子。朋友群中,这样的例子多的是,冷暖自知。和妻子分手他将永远失去孩子,肯定的。他更不会让他的家事成为引人瞩目的八卦新闻。

浩波知道他家庭出问题吗?一定从哪里听说了,这张照片分明冲着他的,那些灿烂的笑脸,就是毒辣的太阳!如果家庭美满是上苍对浩波不幸的补偿,自己壮年得志身体健全,浩波如何能比?能够拿出来的就是晒他一家的温馨和睦!这样的讥讽冒犯,处心积虑,用意歹毒!他失败了吗?他的家庭和事业,为什么都栽了跟头?!什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自己所得完全抵不上付出。而浩波一出道就得大奖,成功来得太轻松太容易!

咦?那两只曱甴呢?

他在这里已大半个月了,孩子只来过三次,按照他的吩咐送来几件日用品,没说上几句话掉头就走了。他们会关心他在这里的生活吗?如果他从此消失,他们大概也不闻不问。

另外一只曱甴也不见了!躲哪里了?它们总是隐蔽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完成的新作品,会使它们无所遁形!等着瞧吧!

哪有好日子是长久的。生活都在改变。感情会变化,孩子会长大,慢慢不再满足制作纸公仔游戏的!等着瞧吧!

纸公仔也曾深深迷惑和吸引过他,那并不是游戏,而是一个黑夜里的诡异,一个他成长岁月里的秘密。那时还在乡下。

那只曱甴又出现了,从天花板移到与墙壁曲角相接处,踟蹰着,进两步退一步。它们是在他眼里,还是在他心里进进出出?!

乡下的孩子生病了,不会急忙去看医生,他们先请神,喝符水,还有特别的消灾驱病的方法。就在那时他看到纸公仔,七八英寸长的身躯,别在一根竹签上;全身涂满鲜艳彩色,唯独脸孔青苍发白。在屋子里——生病孩子的高脚木床上拜祭后,大人就带着香烛、祭品,捧着那几个纸公仔,悄悄摸黑出门。他问去哪里,大人用严厉的眼神叫他噤声。

他曾经在村口岔路,见过类似的纸公仔,白着脸站在绿绿的草地,很快又不见踪影。邻居阿华告诉他:“你不要看纸公仔不会动,它不能见血,沾了血就活起来,跑了,孩子的病就不会好!”

回家他追问妈妈。妈妈瞪着他:“谁说的?小孩子不要乱乱讲!”

“阿华他们说的,公仔沾到血就会动!真的吗?”

“什么‘公仔’,是纸仙。祂帮你们囡仔(gin na)驱病。”妈妈显得诚惶诚恐,一巴掌挥过来,“你不讲话没人说你哑巴!少说两句,不然要请纸仙就不灵啦。”

他一直记住阿华的话。多年后他上过玄异网站搜索,有资料说沾上能量共振的鲜血,死物就会活转回来!不单是“纸仙”。还有亲身验证的一些讲述,读起来像看魔幻故事。网上资料真真假假,谁说得准?!

噢!墙上那两只曱甴都不见了。

意外!

一早接到法国国际雕塑联展组织的电邮,告知他们决定为浩波特备一场分享讲座,安排在他眼睛复诊后的适当时间。还说他们读了报章介绍浩波的文章,深为其投身艺术创作活动的热忱所激励和鼓舞。表示举办这个讲座意义重大,他们已经直接发出邀请函给浩波本人。因为事情此前由他经手,特地告知最新进展。

他一再复读,头脑弥漫大雾。他们怎么读到本地报章发表以华文书写的文章?如何获得浩波的联系?谁在促成这一切?当然他也明白网络使这一切都变得并不出奇。他更关心这人是谁?是大奖的评审还是雕塑家协会的会员,或理事?或是传媒界人士?肯定不是普通人,这样做目的何在?是否已洞察他的用心?滔滔热浪冲上他脑际,再倾覆奔泻,四肢百骸都浸透着热气。浩波肯定会赴约了,还会得知此前他的借故处理。他会怎么想?协会会员知道了又会怎样?他又感觉衣物被剥去,赤裸站立着骨髓涌出阵阵寒冷。突发的的情况把他打懵了,接着还会产生什么冲击?这人是谁?是谁?他想干什么?一切都因浩波获奖引起!

面前的雕塑,这只巨大的虫子,就是昨晚从天花板上跑下来的。它压低身躯,像在躲闪;却又稍稍昂头,长长的触须袅袅地颤着,两只眼睛向他发出嘲讽的绿光。他莫名火起,脱口叱道:“妈的!你去死!”

他捏紧的拳头往虫子身上捶落,布满毛刺的干瘪的腿应声下沉。他的怒火接连往虫子泼洒,炽热的嫣红的火焰,在它背上点燃,艳艳红光沿着脊背弧度延烧到桌面。

他感到痛了,但他不屑去看一眼手上的伤口,他感觉心里的血窟窿,正“汩汩”地流淌。他的心跳加速,胸腔里的“突突,突突”声击打着他的耳鼓。汗水很快沁出来,黏住稀疏的发丝。他梦寐的双眼里,幽深的山洞雾气腾腾。

倏地,那只折断腿的曱甴撑起它扁平的身躯,仰起了头,触须如剑戟高高举起,身躯一寸寸膨胀、扩大,听见它肢节暴长发出的“咔嚓、嗑吱”声!云翳般暗影当头罩下,它的背部触到天花板了,板面歪曲变形,随时会断裂坠下。它遍体的毛刺像一把把弯弯的钢刀子,齐刷刷都朝向他!他脑里出现“能量共振”“沾血复活”……俯视着他的曱甴,伸长铁杆般的前腿,一把将他攫住,压住。长长的触须在他脸上撩来拨去,腿上的钢刀子戳进他手臂、背部、臀部,锐痛使他簌簌颤栗如风中叶子,瞬即瘫软麻痹!他蜷伏着,要呐喊再喊不出,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他感觉身体在痉挛,在萎缩……哎!白脸公仔出现了,在他眼前跳动,在木桌上翻着跟斗!祂来解救他吗?哎!那只曱甴沾血幻化成魔了!他成了它的猎物。

啊!那三角形如巨轮般的头部俯下逼近他,掀滚起一阵阵熏心的腐臭。他看见两只灯笼似的黑不透底的眼睛,他看见像蛇一般张开的流着毒涎的巨口,他被毛刺勾起来,如塔吊机上的物件,摇荡着送进还在“咻咻”地喷出毒气的嘴巴里……

(本报讯)本地著名雕塑家林天星神秘失踪,与家人已多日失联!据林天星家人告诉记者,林天星于上个月3日,离家到他个人的工作室,专注艺术创作。期间他不曾回家,据悉一直待在工作室。他的孩子曾先后三次前去探望。三天前他的儿子第四次前往,敲门无人回应。拨电多次联络也无法接通,觉得事有蹊跷。接连两天再去还是不见人,最终请开锁匠开门进去,发现工作室只有桌子上一座完成的石雕作品,不见林先生身影。石雕是一只巨大的蟑螂,根据他儿子告诉记者,蟑螂背上和桌子上,似乎有少许干了的血迹,此外并无异常迹象。他的家人已经报警。警方封锁现场,正在进行调查。

林天星担任本国雕塑家协会会长多年,对本地雕塑艺术贡献不小,他的失踪引起文化艺术界广泛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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