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你说要送我一株菩提树

不日，就已经站在门前

捧着稚气且娇嫩的盆景

像抱着初来人世

嗷嗷待哺的幼婴

枝干瘦长，纤细，刚硬

铁线篆般伸展

犹挂着两千五百年前

天微亮时的晨星

叶尖似童子朝天的发髻

叶片薄如线装书的纸面

沾着湮远以来的微尘

有的叶片深绿

有的蜡黄

算好半月后的佛诞

便可露出灿烂的笑脸

拍手欢唱生日快乐

如今只能羞羞涩涩

露出小小的掌心

据说菩提伽耶的祖树

早已衰朽倒下

枯坐求悟的后辈

实已无树可依

至今矗立于原地

继续与虚空对视的菩提树

只是从鹿野苑移植而来的

玄子玄孙

证明了成住坏空的深义

圣者隐遁各地

有的拾荒，

有的织布

有的种茶

访客万水千山前去朝圣

是否还能从茂密的树叶

看到独坐冥思的身影？

抑或从参天巨木

听到洪钟般的法音？

我不谙园艺

未曾留心草木的生长

难解繁花茂叶的雅意

参不透养兰种竹的真趣

如此没心没肺

难保会辜负馈赠的美意

你说至道无难

生活原本简易

乌云带来阵雨

日出催醒大地

呼吸毫不费力

无须在意鼻息

只须天天雨露

日日阳光

菩提慢慢发芽

树将亭亭而立

菩提和树

都将兀自增长

如是天天雨露

日日阳光

菩提和树

已经与我同体共长

从此我感恩阳光感恩水

满足于仅可扎根的寸土

绿叶日渐丰盈

枝干纵横开展

若有遐想，便是

刮风天记起菩提伽耶的雨季

喧闹时怀念鹿野苑的鹿鸣

时时思忆祇树给孤独园的往事

感念园主献地造园的悲心

时空在刹那间交错

一默如雷

是去？是来？是今？

委实分辨不清

仿佛又听到跌落在空庭的

说法者的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