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话

叶孝忠

读诗如读一个人,很多时候读不懂或没那么容易读懂,但突然也就读懂了,如年少时时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只觉得风景心境美,但很多年后才懂前无去路时,就坐看云起的随性豁达。

我虽然认识诗人已经超过20年,但至今我依旧无法理解为何他会在家里跑2.4公里当成是回营体能测验的热身,我们几个老友每次谈到诗人的时候,都会举此例说明诗人的跳脱不按牌理出牌。或许不曾在家里跑2.4公里的人不能写诗,因此写诗需要一些跳脱的想法,比如在组屋家里跑2.4公里。

后来疫情发生后,我们终于了解诗人的前瞻性,隔离封锁期间,不是有人在家里或酒店客房里完成往马拉松吗?

一切皆有可能,特别是在诗里,在一些诗人的诗里。它们是众多的眼睛,如“望远镜”让你看得远一点,如“显微镜”,看得更近一些,我们通过诗来观看这个“大千世界”。

风起高飞时

最高点的莫不都是尘埃

看清世界

我不知该用望远镜还是显微镜

——《大千世界》

请原谅我,作为一个肤浅而懒惰的诗读者,只能诗歌分为能读懂、容易读懂、难读懂和读不懂的,但这几种不同的懂,它们的交叠处都是各种美——意象之美、诗情之美。

在周德成最新的诗集《用白天使黑夜安静》里,我在懂和不懂的世界当中,像玩跳飞机一样,一页一页地跳过,读诗是一场游戏的旅程,一些我能笑着轻松跳过,一些让我止步,用过去生活经验来破解那些顽固不灵的意象,以自己的方式通关。有时候我想不通了,一会我似乎懂了,更多时间似懂其实非懂,但没关系,正如最完美的旅行,总是有个难忘的过程。

诗是一种翻译,把日常生活翻译成一种普世永恒,超越它庸俗的琐碎和平淡,它需要悄悄地露出一点点的尾巴即可,让人心神领会还有余韵。正如夏目漱石教学生应该如何翻译英文的“I love you”,不应该是“我爱你”,而是“今晚的夜色真美”就足够了。

我读懂的好几首诗,都和日常生活有关,比如以穿脱衣服的动作来写成长和失去的《穿上脱下——穿衣的哲学》;用电脑操作程序指令(《现代电脑操作程序》),执行人生种种可能和荒谬,还有写散步时老庄般的感悟,如“若非一只鸟飞过/我将无法领略羽毛之轻与天空的伟大”。

组屋里的空间局限不了诗人对2.4公里的漫长想象,对诗人而言,日常逼仄的空间里琐碎的劳务中,其实也是一个处处有惊喜的大千世界。做家务,被诗人的显微镜看成了:

忘记一个人

就一直走

一直拖

像吸尘器

吸走生活的噪音

想烫斗搁着躺着就忘了

水龙头忘记关水

——《做家务》

这显微镜有放大的功能,让我们宛若运用望远镜一样,看到生而为人,永远也摆脱不了无所不在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