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外面下雪了,卡琳娜邀请我去堆雪人。你那边下雪了吗,妈妈?
你那边下雪了吗,妈妈?
妈妈?
……
红灯一闪一闪,脉搏一样跳动着,电力还是耗尽了。房间里空无一人,门茫然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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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首先是左手,然后是右手。得好好确认自己的指头全都还在。看来算得上是走运,是一个早年的人类庇护所。我只记得自己爬进了某个黑暗的地方,就倒下睡着了。角落里还有几个空罐头,运气好点的话那点金属还能派得上用场。其他设施都有些旧了,我小心翻动着桌上的纸张,不过都算得上能用。至少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再不用躲在山洞里度日了。
“25年前建造的,XII-30式吗……能够直到今天都保持这样的状态,真是走大运了啊,你这个家伙。”K听了这话,有些揶揄。就是门似乎没关,到处都是灰尘,估计这间屋子得废弃好一会了……虽然门关上了的话,我也进不来就是了。但是来都来了,我把门狠狠往里一拉,气闸应声锁好。这里的构造,比起以它为原型改造的XIII型和XIV型都简陋太多了。外观上是一个圆球连着一个圆柱体,上面堆着干冰和赤红的土壤。我当然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我连它的原型都见过。
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一直都知道母亲的工作是不一样的。其他孩子都是有妈妈接他们从幼儿园回家,我的那片家门钥匙就总是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晚饭在冰箱里,自己打开微波炉,放进去按下数字就是了。
“莲娜那么小的时候就会算数了,好厉害!”老师在夸奖过后,总会补充上:“毕竟有那样的妈妈吗。”
我是有那样的一位母亲,连我的父亲都是工作上的下属。有天她难得在家里等我,手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摞文件:“原本想去学校接你的,却一时想不起来你是哪个班的了。抱歉,我是个坏妈妈。”我没理会她的那句话,却指着文件顶上的那张照片。一个圆球,连接着一个圆柱体。“这是未来的人们会住的房子吗?”
未来的人们……吗?我打开了其中一个圆柱体生活舱的门。XII-30式最大的优点就是它极其灵活。既能独立运行,又能成为一个模块,与其他庇护所连接在一起。果然,这个庇护所也连通着其他三个同样的庇护所,十字路口的地方是个球状的大厅,那就是我进来的公用研究舱。我尝试打开其他的门,无果。还不确定其他几个房间的情况,就先这样住着好了。
哪怕动起来了,也还是有点冷,我问K能不能查到最近的核燃料储藏点。我很快得到了回复,路程投影出现在我眼前。两公里外,储存着上上次任务留下的备用燃料。如果省着点用,还是能等到下一次返航机会的。我面前的球形屏幕开始闪动。制氧能力衰退中,请尽快返程。我又走出去,看了看仓库里的那几个机器人,全都缩在保护罩里一动不动,估计这么多年的放置过后,里面的电池早就漏液流了一地了。DW-39型行走服附带的机械骨骼帮了我大忙,要不然我肯定是没办法把二十多公斤的燃料全部搬回来,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铅和混凝土的混合保护层。真正能救命的那点铀-235实际上只是被装在巴掌大的金属管里。
还好这类紧急发电机被设计成是白痴都会用的类型。打开红色的盖子,把燃料管整个塞进去,再关上盖子,就像把大象塞进冰箱。我用力拉下拉杆,甚至怀疑再用力一点它就会整个断裂的时候,头顶的灯闪了闪,就又亮了起来。K向我汇报说她已经成功侵入了这间庇护所的智能生活系统,打开了制氧设备和取暖设备。
“不过真的是写得漏洞百出,不如说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需要防御吧。”她大概是在仔细改写部分代码,话音刚落,就被电子设备平静的嗡嗡声替代。我后知后觉关掉了手电筒,下意识地寻找吸尘口。那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得到了XIII型庇护所才会被加入构造。我认命地打开仓库,差点被里面匆忙塞进去的东西砸到脑袋。
“仓库里应该有200克压缩饼干,储水池里有一升水。我建议你把那包自热口粮先收好。”K觉察到了我的那双手正准备撕开铝箔包装。“我用监控探头扫描过了,吸尘器放在最里面。”我把插头用力塞进插座里,打开了开关。虽然说研究舱派不上用场了,但还是可以把生活舱打扫干净的。氧气含量已经达到能够正常呼吸的水平,我把装满灰尘的密封袋收进了行走服,又打开拉链自己爬了出来。这下使命完成了,老伙计。我把它们扔进了被废弃的研究舱。
没了行走服制造的人工重力,我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稍微走快了些就会飘起来。我还因此在生活舱里上上下下走了几圈,美名其曰让自己习惯。仓库里还有一套没拆封过的旧款行走服,是那种自带氧气罐的类型,笨重又难穿。虽然存放了二十多年的氧气罐,密封能力估计是大打折扣。虽然并不是很想走出去,但很显然一升水根本就用不了几天。尤其是如果我打算把水培蔬菜种和冷冻鱼苗利用起来的话。这儿的床肯定是没有自动预热系统的,但是连电热毯都没有就多少有点欺负人了。被子还算柔软暖和,算得上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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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地拉上窗帘,它却又被风吹开,金色明亮的阳光将我吞了进去。把我从睡眠里唤醒的不是它。卡琳娜叫人的方式总是有些暴力,她一巴掌拍上了我的手臂。
“起来啦,睡觉多没意思啊。”
“唔……聊什么?”我蹭了蹭垫着脑袋的外套,又把脸埋了进去。后半句话闷闷的。
“那要不然,你打算读什么科目啊?我的话,反正什么都很不错,好像是这个也感兴趣,那个也感兴趣的样子。”她转了转手里的笔。“到时候看学校安排吧。”
啪嗒一下,我弯下腰帮她把笔捡起来,教室里比以往要吵,都是些我听不清的聊天内容。卡琳娜继续道:“倒是你,莲娜,肯定会考虑科学类的吧。”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的成绩那么好,老师不也是很希望你继续走那条路吗。叔叔和阿姨也是……抱歉。”
“没关系,再看吧,我还想再睡会,别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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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却并没觉得自己睡得多好。总觉得做了个梦,却想不起来。这地方应该是有墙壁投影的,是该找出来用上了。真的是受不了这种没有窗户的老式庇护所。K今天没有叫我起来。毕竟也没有什么地球发来的任务需要我起来完成。简直就像是休假一样,我伸了个懒腰,然后脑袋果然撞到了天花板上。但还是要解决用水问题,光靠储存起来的那点水可用不了多久。我不顾K的反对,把那份自热口粮拆开吃掉了。哪怕接下来几天都得靠压缩饼干生活,也无所谓。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了投影导航,我只能靠K的口头指引。在空无一物的红色土地上寻找冰原,可没那么容易。但凡能留下一台能用的机器人,我也不至于要冒着危险离开庇护所。手里拿着那柄镐,我很庆幸地发现铁门没锁上。一块块冰从土层里被敲下来,装进包里背在身上,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把它们带回去,这种行动应该是过于原始了。
“想点好东西吧,比如说真正的食物什么的。”K在回程的时候劝解我。我没回答,只是盯着四周,以防万一。光是把冰带回来,装进净水设备里,我今天的运动量可就已经满足了。可不想再多干些事了。K提议要不然晚点把投影机找出来,至少就当有面窗看看风景。
墙壁投影和动力单车一起被扔在了仓库里。光是把它们拖回生活仓就快满足了我一整天的运动量。我打开投影,首先看见的是一片白,应该是砂砾一样的雪陆陆续续下了一夜,醒来时就会看到的场景。结束了一年工作的农田,掉光了叶子的森林,全都盖满了白。只有那还没来得及涂满的地方,透露出一点本来的棕。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也带不来什么汹涌有力的日出,连天空都还是那副银白的颜色。
小时候倒还真的是很喜欢雪,更喜欢的是大雪。每到大雪天,学校就会停课,卡琳娜总会一早就来敲我们家的门。“叔叔早上好!我想和莲娜出去玩。”以往父亲就会把我的围巾拿出来,仔细塞进我的领口,说绝对不能弄掉了。“你妈妈可是花了三个月才织好的。”
“抱歉,莲娜今天不行,她要去看妈妈。”她听了这话也不会生气:“那,我们改天再一起玩吧,替我向阿姨问好!”卡琳娜的父母总是习惯早起,铲干净楼下的雪。她爱早起估计也是基因遗传。父亲把手伸进外套里面摸烟,反应过来后就重新拉起拉链,发动了车。冬天的时候日出很晚,得不到阳光照耀,我不由得有些困。“躺在后面睡会吧,还有一段距离的。”
我再醒来的时候,能见到的就只有远处的山丘,落满了雪的针叶树,风吹过就纷纷落下来。父亲说就快到了,把远处的那幢建筑指给我看。暖气开得很足,我走进门里就把围巾摘了下来,外套拉链刚被拉下来就被制止了。我从楼梯间的窗户看下去,院子里有个雪堆,只能看出来一个长长的轮廓。“那个,就是你妈妈工作的地方啊。”母亲的同事笑着回答。
我们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里,只是墙上有个屏幕,屏幕对面是母亲的脸。紧接着就是几张熟悉的脸凑了过来。我有些勉强地一一问了好。那天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也只是一些学校里学了些什么,卡琳娜又捣乱了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和我说了些事情,说她和这边的叔叔阿姨们要在一起待上三四个月,等到外面不下雪了,她就能回家了。她说要乖乖的,不能给爸爸还有老师们带来麻烦。父亲听了这话,也只是沉默的坐在我旁边。我回想起来,就总觉得那时候,他是想抽根烟的。
“妈妈真厉害,要是我住在那么小的地方,哪怕是和卡琳娜一起,都会疯掉的。”回程的路上,太阳从后窗照了进来。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光斑逐渐扩大。
可惜了,这儿可是看不到那么明亮的阳光了。我很遗憾地发现这个庇护所甚至没有外置摄像头。在我那儿,和队友们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用遥控摄像头看着机器人们怎么四处行走,留下车辙印,简直就像一群围在花坛边看蚂蚁的小孩。结果到头来还是就只剩我一个人。一个到了服役年限,一个家里有老人苟延残喘,还有一个想回归家庭。我是英雄的女儿,于是我说那我留下值守吧,简直就像命运的安排。也没料到人类到了这种地方,也还是会互相残杀。
还好一直以来都有K陪着我,她提醒我该到饭点了。又是一天的压缩饼干配纯净水。要是能有浓缩橙汁喝可就太好了。那种明显是人造的,虚假的味道,却莫名地有些怀念。也不知道父亲最近怎样了。之前的那两三个月我一直没考虑过这类事情,一直都只是躲躲藏藏,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总算是找到庇护所,暂时安定下来了。生活无忧的状态下,倒也真的会开始乱想。但居然不是牛奶,而是浓缩橙汁吗?应该是有十多年了。
我很少去逛超市。父母亲或多或少都奉行着某种极端的效率至上主义。父亲都是在周四的下午,在我刚好要在学校呆到晚饭时间才回家的时候去超市。我曾有幸观察过他扔进垃圾桶的购物清单,连哪种蔬菜要买多少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那次,我从学校提早回家,父亲把那半根烟按进烟灰缸里,说一起去超市吧。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说,我睁大着眼睛,死活都睡不着。车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雾,城市的灯光模糊成几团,像夜空里硬生生瞪回来的眼睛。我们拿了一个推车,一路上却什么都没买。没了那个清单的父亲,就带着我,像沙漠里迷路了的旅人团团转。最后我们停留在饮料区前面。我第一次觉得那么多颜色、形状、大小都不同的东西,是那么吵闹,好像是它们下一秒就要倒在我身上一样。
父亲犹豫了很久,才拿出外包装最简洁的那盒浓缩橙汁。蓝色的长方形纸盒,连我们站里的补给品都还是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忘初心。“莲娜,要不要喝这个?”他递过来,声音微微颤抖。浓缩橙汁,可谓是只有客人来家里才能喝到的饮料了,我家是一贯执行白开水至上主义的。包装上是一颗刚被切开的橙子,光滑漂亮的外皮,果肉也是粒粒饱满,却处在深蓝的背景里,上面还点缀有几颗白色的星星。“来自太空的味道!”广告词是这样写的,我看到它却立马丢开了。“不要!我讨厌它!讨厌!”残存的那点理智,没让我把那个纸盒和那个傻里傻气的广告词撕得稀碎。
最后那次我们什么都没有买,晚饭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餐桌上。“你妈妈总是会预留出一餐的食材。”第二天的早餐,是卡琳娜的母亲送来的,我们家的灶台从那之后就再没用过了。只可惜阿姨也去世了,就在我同事们离开的前几天,说是死在睡梦中,走得很安详。父亲那时候给我发了条消息:“我学会用手机点餐了。”毕竟是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搬出那间破公寓住进养老院的男人。
这样想起来,也是该考虑联系下总部了。虽然一旦建立联系,就代表我的假期结束,但仔细观察了这间庇护所之后,它能够维持我的生命就算得上是不错了。别的什么要求,就都别想了。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看起来就像被丢弃了很久。“我说,K,我该干点什么好啊?”要是想给自己找点新的事情做,就得又打开另外几个庇护所的门,而那里的情况可能不一定有这么好。
墙壁开裂都算是小事,我和同事刚抵达的时候,就看见了我们基地旁边的残骸。纳米钢材的外壳年久失修,已经整个塌陷进去。因为建造在背风面的缘故,封土层几乎没变过,底下的干冰还是完好如初。“真是惨烈。”有个胆大的在没事做的时候遥控着探索器进去看了看。“简直就和坟墓一样,什么都被土盖住了。尸体的话是没见到……”话说出口他们才意识到可能不大对劲,三双眼睛齐刷刷转向我。我抓起旁边的浓缩橙汁,喝了一口。
很显然K捕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估计是从我大脑内的变化直接推测出来的。我不是很熟悉这个领域,也没办法解释的很清楚。所以卡琳娜叹着气转过身,把这个芯片拿给我的时候,我甚至有些疑惑。“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把它带上吧。思考方式是按照我来制作的,就当给你解解闷。”K从此就成了与我伴生的伙伴,她对我的了解可能比卡琳娜本人还深。
所以当她发现了我又在回想母亲的时候,直接给了我两句很简单的回应。“你啊,就是吃饱了撑得。找点事情干吧,打扫打扫卫生,洗个澡,都行的。”也许她一开始没被选中,就是因为嘴上不爱把门。按她的意思来说,母亲给了她这张嘴,就是让她说话的。整天像哑巴一样坐着那才是浪费资源,是和出门不关灯一样可耻的行为。她没有提让我考虑一下去修复联络设备。我干脆打开了投影仪,躺在地板上看着雪落下。
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也挺不错的。简直就像回到了我刚填报完志愿的那一天,我和卡琳娜躺在高中的天台上。天空中不是没有星星,但更多的还是地上反照上来的灯光,雾一样遮蔽了黑暗。
“你真的要报吗,这个专业?”
“不是很好的宣传吗,英雄之女走上了同样的道路,什么的。”
“那你好歹为自己想想啊,你这种能够有选择权利的人就好好利用啊,干嘛要重蹈覆辙啊!”
我没看清楚她的眼神,只记得在我沉默之后,她那样看着我,我第一次发觉自己好像读不懂她。卡琳娜,说的好听点是无忧无虑,说的难听点是得过且过。
“我还记得消息传过来的那天,我妈刻意多做了点晚饭。学校也给你放了一周假,但你第二天还是照常来上学了。照常在座位上看着你自己的书,也是一样的只和我说话。我那时候满脑袋都是我爹妈的唠叨,还生怕你突然在班上就会开始大哭,老师也是私下里找了我好多次,问你怎样了。”
“但你一点都没变,和那事没发生一样,莲娜,我是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就和我妈说实在是搞不懂你妈一样。”良久,她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伸手拉我起来了。
卡琳娜做不到的事,K却做到了。躺着果然没什么意思,我决定就按照她所说的,整理一下前人留下的资料。最好是能在里面找到通讯系统的使用手册。二十多年前的老东西,我看着那堆按钮就头痛,更别提八成得要我修了。虽然修不好也没什么坏的,我在那一大堆几乎看不出笔迹的草稿纸里面翻找。要是真的找不出来,我就穿着这身常服,直接走到外面去。K没说什么,也许她是和卡琳娜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地球是人类在宇宙中的孤岛。我10岁就在课上学到了这样的知识:“听起来很恐怖,是吗?但是莲娜的妈妈现在就在火星上生活着哦!”周围的那些小朋友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只有卡琳娜一丝不动。对她来说这种东西算不上什么值得惊讶的。“这是人类的伟大进步啊,孩子们,想想看。也许未来你们会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哦!”在那片孩子的欢呼中,我默默看着窗外的天。大家都提出要超越火星,走到太阳上去,有甚者还提出,他要离开太阳系,去看那更大更远的世界。
10岁的我,在想什么呢?可能只是想让妈妈回来陪我玩雪吧。那些都是死去的记忆,却随着这样翻找过去的痕迹,从封土底下被挖出来了。通讯系统的使用说明书是肯定没有的,胡乱手写的一点笔记肯定到处都是的。很显然写出来是给自己看的,散乱到我还得另找一张纸整理下来。K已经和基地内的电脑建立联系了,正在帮我找所需的材料。
剩下的就交给K好了,我只需要按照她的指令行动就可以了。也许科技发展的坏处之一就是这样,人类不再要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劳动上,就有时间空想,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想更远更广阔的世界。想念那些已经不在了的人。不如说,当人们不再忙碌了,生活无意义的真实性才被暴露出来。
我突然坐起来。无端而来的思想,我甚至怀疑是K反向向我植入的想法了。他们一开始听说我要把K植入进去的时候,全都在劝我。“我只是说,我们这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们把档案递给我,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我再熟悉不过。我母亲的人格移植AI,也没想到那时候就采集了这类数据。“可能没有新做的那么完美,那时候还只是理论嘛,但我们认为……”
我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卡琳娜陪我的时间,可比我妈要多得多了。我更习惯有她的生活。”大概是这样的没错,就是话里的火药味把那几个同事吓了一跳。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希望妈妈能和自己一起去玩雪的孩子了,不再是那个为了让妈妈夸我而乖乖努力的孩子了,也不再有任何一个屏幕对面,是我的妈妈了。那种模拟出来的东西……
如同验证我的想法一样,K的声音再度响起。卡琳娜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把她自己的声音模拟的很完美,但这个问题她绝对不会问。“修理需要的部件可能不够啊……”我听她报了几个材料,就转头看向角落里那几个我懒得扔掉的空罐头。“那个,你看能不能凑合用。”卡琳娜本人,会在我察觉到那几个罐头存在之前就拿走用掉的。
虽然还暂时没办法发出消息,但是电源已经通了。我就当做是预演一样,坐上了通讯系统的操作台。大概按照笔记来看,是按这里没错。虽然偷听他人的消息让我觉得有点不太道德,但都已经在这安家了,估计前辈们也不会介意的。我按下重播键,难得的有些紧张。
“妈妈,今天外面下雪了……”
我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枪炮声。K提醒我是该离开了。也是,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履带在红色土地上碾过,扬起一阵灰尘。离开这,就又要回到绝望之中。但在这里,绝望和希望,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又想到母亲。她那不存在的身影就坐在我旁边,手把手指引着我。真是可笑,我甚至没能认出她的笔迹。离开了,又能如何呢?我会回到地球,成为续写传奇的人,兴许会接受安排,结婚生子,运气好的话还能目送自己的孩子重返太空……
卡琳娜可能是对的,空想无用。我决定先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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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控制台前。天空中,应该能看见彗星的尾巴了。哪怕不直接击中的话,后续飞起来的碎石残骸也肯定会毁了这里的。如果没有预估错误的话,这将是她能发回地球的最后一条消息。遗书在离开前就留下了,所以没关系的。“胡萝卜一公斤……”她才开始打字,却被传来的消息切断了。语音被设置成了自动播放。
“……我和卡琳娜一起堆了雪人。你那边下雪了吗,妈妈?”“‘滴’声过后将为您重播消息。”
妈妈这就出去看看,要乖乖等着哦,莲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