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恩:上瘾完美灵药

法新社(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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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月仙子提供的完美灵药仿佛是人生中的氧气;没有了它,觉得人生会毁掉,因为我已不懂得欣赏自己的努力,而且我也开始憎恨不完美的自己。

一. 红叉叉大使

叮!

铃声的巨响通知午休结束。对我来说,这铃声格外刺耳,它狠狠地提醒我,数学老师将宣布考试成绩。

我最讨厌的科目就是数学,公式和图表对我而言是一种古怪的语言,答对的概率取决于侥幸。

拖着脚步进教室,老师正挥着手,不耐烦地吩咐:“赶紧回到原位!我要把考卷还给你们了!”

不久,同学们纷纷收到考卷。有的雀跃欢呼;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连忙把脸埋在手里。

这时,老师终于念到我的名字。我抱着一丝希望,忐忑不安地走上前,默默祈祷考试分数会比之前的测验高一点。

“继续加油。”老师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果然,又不及格,连分数级别也是一样的!看着考卷上用红笔画的叉叉,我哭笑不得。心想:倒霉呀,居然可以整整两年守住这个分数级别!难道我是“红叉叉大使”吗?

也许我就是没有读数学的天赋。我不完全是‘没用的’学生,文科一向来都考得很不错,唯独数学是弱项,也对它没有兴趣。不过,会考将在一个月后来临,我决心披荆斩棘,花更多时间背数学概念,练习题库。

数学会考当天,我意外地对多数考题的解答方式了如指掌,甚至留空白的题目也少了很多。凭着作答相当顺利的表现,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对数学考试及格有了信心!

二. 心中嫉妒之籽

几个月后,回校领取会考成绩。与前两年相比,我这次更加期待。于是,我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教室,途中也不断想象庆祝好消息的画面。

“瞧瞧你脸上灿烂的笑容!我猜你一定会考上满星大学或阳光大学吧?”同学对我这么说。

我害羞地回答:“哈哈,我不知道啦,希望是咯。”

然而,领取成绩单时,一股酸痛的滋味狠狠取代了心中的喜悦。虽然数学成绩确实突飞猛进,但是总分非常平庸,差一点就能被理想大学录取!

“嘿,考得怎么样啊?”身边的同学好奇地问我。

为了掩饰失望,我马上用双手遮住成绩单,强颜欢笑:“有进步就好。”

接着,我趁那位同学转头与其他人对话,迅速离开教室,往学校附近的组屋跑去。随着迈出的脚步,眼眶变得越来越湿润。

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泪水汹涌。我的心被内疚感束缚:“要是当初我注重数学时,也不忽略强项科目,就会考到更好的成绩,甚至考进响当当的大学呀!现在我只能读泡沫大学,别人会瞧不起我啊!也许我注定成为‘红叉叉大使’!”

农历新年来临了,自卑感依然在心里。我猜测亲戚又会八卦,其中的话题肯定关于我的考试成绩以及大学选择。

拜年的那天,我安静地坐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尽量远离亲戚,不参与八卦。可是要让亲戚忽略我的存在很难——我还是被他们“访问”,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我简单地回答后,亲戚硬要把我卷进八卦圈子。原来,堂弟考进了更优秀的高中,亲戚们赞他十全十美!当我和堂弟对视时,他竟然仰起头,露出一副傲慢的笑容!

此时,我忍不住对堂弟心生嫉妒。他不是总打电动、在网上做直播的吗?那学业上的高分是怎么来的?凭什么他的人生可以如此顺利,而我却在人生的关键时段面对失败?天啊,他的未来一定会比我的更加光明!

不知不觉的,我的眼泪又轻易地滴下来。充满憎恨的我咬牙切齿,在心里呐喊:“我不甘心!我一定会努力出人头地的,我的人生一定要比堂弟好!”

三. 努力的大学生

光阴似箭,半年已过去了,我也该在泡沫大学上课了。与满星大学和阳光大学相比,我的新学校只有两栋建筑,面积不算很大。甲栋仅有教室和演讲厅,乙栋有图书馆、食堂。

这个学期有三位老师,他们滔滔不绝地讲授课题,偶尔分享自身领域的经验,也允许我们在网上匿名提出疑问。老师也会在课外提供额外的教材及习题。

虽然多数同学总是夸张地评论这种教书方式“太无聊了”,但我感受到老师的敬业乐业。我渴望凡事比堂弟更优秀,决定好好利用老师的教学热忱,达到学业上的目标。

于是上课时,我集中精神,认真听课、做笔记;做作业时,也不会临时抱佛脚。因为学习态度有异,几位同学觉得我是“假正经”,但我觉得没必要解释。

下课后,我常去图书馆整理笔记、做作业。图书馆的设计偏向自然风:有不少植物类的装饰,书桌的材料是木质的,椅子也像花儿一样五彩缤纷。单独书桌的设计注重隐私,每张书桌都有隔间,这样不容易被周围的动静影响。

共享书桌则有各种风格,例如吧台风格、茶桌设计和舒适的豆袋椅,打造了一个温馨的学习环境。我也惊讶,泡沫大学居然有那么高级的图书馆!

起初,虽然我跟得上老师的教学节奏,也能够理解教材内容,但总在写论文方面挣扎,不晓得该如何呈现要点,以及如何评析报告。不过,在老师的引导下,我逐渐有了写作的概念。图书馆的气氛与设施亦让我静下心,在几乎零干扰的情形下,专注阅读报告,渐渐适应大学生活。

第一段学期结束后,网上发布成绩。果然,我的努力并没有泡汤——大部分科目总分都是甲等或乙等,而有一门我是全班第一名呢!我的心里充满了喜庆的滋味,对堂弟的嫉妒暂时抛诸脑后。我兴奋得鹊笑鸠舞,忍不住欢呼:“耶!等了两三年,我终于能摆脱‘红叉叉大使’的称号,成为泡沫大学的学霸呢!”

学校假期时,熟人介绍我一份仓库的工作。刚开始,我的任务纯粹是体力活。原来,公司的客户新租了仓库,需要更多人力尽快地搬移货物。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学习使用电脑上的仓库系统。我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份工作,连仓库上司都认可我的潜能。

回想起无趣又平凡的高中生活,我很满意现在的大学生活过得充实!

四. 是我还不够好

忙碌的学校假期飞快流逝,又要迎接农历新年和繁忙的新学期。由于疫情,亲戚们无法来拜年。得知这个消息,我忍不住心中暗喜——与其领取红包和祝语,宁可逃避亲戚的“热情问候”。

此时,去年的那番对话和堂弟的表情再次浮现在脑海,我顿时感到厌恶,手臂上鸡皮疙瘩起来了,对堂弟的嫉妒又涌上心头。怀着恨意的我不禁自言自语,猜测堂弟的学业状况:“他目前读高二吧?高中的教学内容确实比中学的更加艰难;以他那么贪玩又骄傲的态度,我不信他有本事经历零次失败!呵,我倒想看看他笑不出的样子!”

不知不觉,九月份悄悄到来。亲戚们过年时拜年缺席,长辈决定在家里办团圆饭,一起庆祝中秋节。换句话说,我和亲戚们又会相见,而且我最讨厌的八卦环节还是会发生!唉!

那晚,我和家人到得比较早。在等待亲戚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我站在窗边,看看外面的景色。一轮满月,月亮的银辉笼罩着天空,显出紫黑色的渐变。组屋楼下的游乐场,几个渺小的彩色灯光一边闪烁一边移动,偶尔传来喜庆的旋律、儿童的嬉笑声。

突然,门铃响了,亲戚们终于来了。我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边,去大门迎接他们。之后,大家围着餐桌,一起吃长辈准备的饭菜。趁亲戚在八卦职场上的经历,我赶紧吞下碗里的食物,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堂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呵,听说你在泡沫大学取得好成绩呀!你读书有那么厉害吗?哼,泡沫大学的水平一定很低,不然会考成绩那么烂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班上第一名呢!你的实力如泡沫一样脆弱,难怪泡沫大学会录取你,哈哈!看看我,我会考预考全科A,也获得了YouTube创造者奖!”

我顿时目瞪口呆。原本饭后的心情挺平稳的,电视节目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根本没有做心理准备防御堂弟突如其来的嘲讽!

“呵,堂姐看起来好惊讶哦。天啊,我怎么这么优秀,连满星大学都优先录取我呢!拜托,考进满星大学的人才是真正有实力的人;在满星大学毕业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唉,有你这么窝囊废的堂姐,我真的感到很丢脸!”堂弟对我白眼,继续鄙夷地调侃我。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欸!你够了没有?你没完没了地赞赏自己太有本事,已经够烦人了。但你非要跟我作比较,你都还没上大学就胡说八道,还瞧不起我呢!我跟你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

“孩子们!怎么可以在家庭团圆的日子吵架!互相道歉!”一位长辈说。

“齁,我凭什么道歉?我讲实话罢了,是她情绪管理不好!”堂弟指着我,恶人先告状。

“不!是他先故意欺负我、激怒我的!他才需要道歉!我无法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了,我出去缓一下!”话刚落下,我一溜烟地冲出大门。

五. 上瘾完美灵药

不管我怎么在走廊深呼吸、徘徊,心中的愤怒却化成更加深度的妒忌。我望着月亮许愿:“我希望世上有完美灵药的存在,这样我就可以收回之前所有的失败,连现在及未来都在我的掌控中。我要成为社会的完美人,我不能输给堂弟,还有满星大学、阳光大学的所有毕业生!”

晚上,梦境里出现了一位神秘女人。她衣着传统,身上散发出银辉的光环。她抬起拳头,再展开手指,露出一个红色小包裹。她说:“我是月仙子,我听见了你的愿望。这是你要求的完美灵药,服用后只闭眼想起特定的日期,就可穿越到那天改变历史。穿越回来的过程也一样。穿越时间与现实时间是分开的;在你穿越时光的时候,现实时间将会停止。包里只有两颗药丸,请谨慎服用。”

醒来后,我在枕头边真的发现包裹!立刻服用一颗药丸,先返回高中时代吧。我不再重蹈覆辙,确保自己高中会考满分,被满星大学录取,然后顺利成为满星大学的状元。毕业典礼,一位同学笑盈盈地把酒杯递给我:“恭喜你,我敬你一杯!”

我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饮下酒。紧接着,我的头一阵痛,眼前模糊一片。很快地,身体感觉非常沉重,周围也一片漆黑。不过我的头脑还是异常清醒,我不相信自己昏迷了!于是,我的腿猛烈地抽动几下,眼睛就立刻睁开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卧室?”我一头雾水地坐起来。转头看看床边的书桌,却发现墙上的小板子上钉着泡沫大学的成绩单。

此刻,我更加纳闷了:“这个东西怎么还在?我不是已经穿越时光改变从前了吗?现在的我应该是满星大学的毕业生啊!难道完美灵药失效了?对了,我还剩一颗药丸!我必须挽回属于我的完美人生!”

我回到床边搜索,在卧室里东翻西找,但是找不到那个红色包裹。一边找,脑海一边不断地重播堂弟的嘲讽,十分焦急,手心直冒冷汗,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的完美灵药在哪?快回来呀,月仙子!我需要多一包完美灵药!”我急得眼泪逼出眼眶,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对我来说,月仙子提供的完美灵药仿佛是人生中的氧气;没有了它,觉得人生会毁掉,因为我已不懂得欣赏自己的努力,而且我也开始憎恨不完美的自己。

周围没有动静,我再次无助地喊:“月仙子!拜托,请您聆听我的祈求!多一包完美灵药就够了!”

回应我的仍然是冷淡的寂静。泪水顷刻决堤,心痛难忍。我的人生经过了时空错乱——到底是月仙子不再答应我的祈求,还是一切都是一场梦中梦?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无法接受两者,我只渴望再次得到完美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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