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凡：年末二章

过年之前，我们约会。约好一小截的你比如昨日，一小截的我比如今日。约好了雨天，约好了白色床单蓝色袜子。数着每日的脚步轻重，三分月色五分的风。面向不会说谎的城市，会说谎的背影。谈大人之间的心事，尔后告别。

有些文字如心情，三两句就太重了；有些意象太胖且不安分，无论写诗还是寄存在日记本，都无法适意安居。我们都在这城市住太久了，也在这人间如风闲着。眼看年将到尾声，还拿不出像样的成绩、爱、心情、美梦给自己和彼此一点安慰。如果笑多一点或感动而泪多一些，会是对生命的一丝交代且不枉此生吗？还是如刷上新漆的墙，换上新妆拿到礼物的孩子，心满意足地，继续为明天等候？

走着走着，小巷渐渐空了。饥饿如空虚由内而外袭来，我们都懂为告别或重逢找到理由。只是有一部分的我走过去了，有一部分还留在原地，有一部分好像迷失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该为哪个我开心，又该为哪个我难过。又或许“他们”都各有归宿，该担心的是自以为清醒“现在”的自己和近在身旁却远在天边，被雨洗得苍白如烟的你。

我的困惑如一小截的街灯，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昏暗。我想你应和我一样，尤其在年关将至的时候。

你忽然问我，这一年过得怎样？有什么是你开心的，关心的，难过的，愤愤不平的事？是啊，一年将尽，当是回首检视自己的时候。我今年都做了什么？除了工作、读书、写作、爱与思考，还有什么值得一提？

我于是提起，写了一些关于爱与慈悲的诗，一些关于战争的诗和一篇反战的小说。你看着我如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我们的生命不只是自己与周遭的生活，不只是小岛与远方的大陆，不只是对爱与欲的追求，不只是宅家的自己和旅行的天空，还有远方看似与我们无关的人事物。比如那被人由北到南驱赶，被炮火追逐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他们会过年吗？他们的生命还会等到过年吗？我们的小情小爱小确幸，无病呻吟和他们的处境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生命的很多面相都是虚幻，真实是一串串改变不了也无助的现在与卑微的人。新闻的数字，政客的嘴炮，哪一个是真的？我们正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快、 速、地、死、去。

你说，把新年祝语都送给他们吧，多写几首诗给他们吧，为他们流泪吧。此刻我才发现眼前的你是真实的。是啊，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杀人者都太强大了，强大到我们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面对凶恶，即使无能为力至少给予同情，至少呐喊，至少发出微弱的声音。此刻我们什么都不做，他日若身处其境，谁会伸出援手，谁会为我们发声？

我们在静夜里坐在城市的一隅，面向远方璀璨的灯火，仿佛可以听见远处的炮火轰鸣，我希望上苍可以给你们平安的夜，哪怕一天也好，希望你们的声音终被世人听见，希望你们的苦难终结。如果有泪就流吧，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年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