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璋：江南的夜及其他

用一把油纸伞撑起江南郁郁的天。

人走过，像挂在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叮叮当，声音清脆，穿越古亭外的雨。正在辨认彼此的面孔，一只汉朝的燕子飞过唐朝的柳儿；河水轻摇弯弯的长廊，一路摇向苍冥的远方……

人远离，像掉在水里的叶，悠悠而晃晃，丝毫激不起波澜。

夜深人静时，用一盏灯点亮江南。夜如墨，月如钩，冷霜撒在江枫的渔火上，鹧鸪叫醒深秋的眼，在岸边搜寻城外的钟声。

叮叮当，叮叮当……

细雨中款款流过，夜留下娴静。如在河上流淌的雨，在桥上徘徊数不清岁月的风。

炊烟笑着，把黄昏绑在山角。

远远地，有一只孤独的鹰，在她的发梢盘旋；也许在奇怪，这拖着一条黑黑长尾巴的怪物，到底是不是飞禽中的一分子，怎么见不到她的翅膀？

炊烟的翅膀是无形的，你瞧，山风轻轻一吹，她就向山角卷去，扑向黄昏的怀抱。

在村人的炉灶里，她披着殷红的衣裳，胀红着脸，一双翅膀，不，几十双、几百双翅膀，同时腾飞起来。

老鹰走了，天空变得孤独。挂在山角的黄昏耐不住寂寞，悄悄地滑下山角。炊烟仍在笑着。

她在山角上飘飞，冷不防一头撞入苍茫。

站成树，日夜苦思冥想，在沉默中品尝生命的涩味。日子在无声的等待里瘦了，岁月在空寂的辗转里老了。

青葱的梦蒙上茫茫的羽衣；再没有峥峥的龙骨撑起千古族魂！生命的歌谣，静静向空茫摆渡、摆渡，只为了一个无从索求的谜团。

有些人，可以共患难，虽然他没有堂皇的理论，不做慷慨激昂的承诺；但当你面对问题时，他总会站在你身边，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但你可以从他的眼神看到他是真诚的；如同海与岸的关系。每一个扑来的浪都不会将岸推开，反而激起美丽的水花，如果你是岸，他就是海。

蝉声跌在薄薄的树叶上，伴我走过清清童年、朗朗少年、铮铮青年。

带着一种凭吊的心情，漫步在树林里，寻觅那一把既陌生又亲切的蝉声——它穿透我的灵魂，把我对这城市的失意和伤感抚平了。

蝉声，寄托浓浓的相思。

雨天。

雨像乱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我在被淋湿了的蝉声里伫立。一种与天地并存的傲气，使我陡然生出双翼，飞上树梢，在薄薄的滴泪的树叶上，变成了一只蝉。

在窗外画一块清亮的玻璃，鸟儿飞来了，以为那是滑翔机，在上面滑行，然而站不稳。它飞向树梢，站在那儿观望，然后飞向远远的山。

雨来，把玻璃溶解，留下一团迷蒙让月光收拾。

当云化成雨时，那是她的泪。她为何落泪，是不是像我这个诗人？呵呵，不要问，只要活得像云一样飘逸，想去哪儿就哪儿，想看什么就什么，这是生命最真最诚的表达。当云飘过池塘，看见的是不动心的宁静，飘过高山，他伸来铁一样的臂膀。云若有心事，晚霞会拥她入怀。

那就把我当成一朵云吧。

雾霭蒙蒙，大海醉眼朦胧，把天空里最香醇的酒都倾泻满怀，恍惚看见你踏着雪白酒花，在大海上旋舞……

一粒小石子丢出去，看看平静的湖面会有什么变化。听到“砰”的一声，小石子在湖面打出一朵朵美丽的水花。

青蛙听见了，看着那水花，想着：哪来的家伙，捣乱湖的平静。

蜻蜓掠过湖面，本想与水花交谈，水花消失了。

云飘来又飘走。

风悠悠地吹，不晓得曾经绽放的水花。

小石子沉到湖底，也许一辈子就蛰伏在这里——没有波和浪，一颗澄净的心，守着千古不腐的梦。

春天萌生绿叶，守望诗意盎然的花开。

绿叶非常绿，一直绿到炎炎的夏天，满树的花开了，凤凰飞来了，孔雀飞来了，百灵鸟飞来了，更多更多的鸟儿飞来了。它们把树林编织成一个百鸟园。

秋天依序来了。秋天一来，绿叶转成黄叶，花离枝，在树下慢慢孵化，变成泥土的一部分。秋风起，黄叶舞，在生命的祭台作着最后的奉献。

黄叶变成雪花，一片一片，一簇一簇披挂在树丫上，奇形怪状的树枝伸向空中，银白色的挂饰把天空点缀得一派素净。

枯树还是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