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国家图书馆像逛糖果店,从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的馆藏提炼创作,剧场出身的韩雪梅、陈玮婷和骆丽诗三人运用牛车水的戏剧盒空间,展示贯穿三代人的新加坡女子图鉴。
走进戏剧盒的四楼空间前必须脱鞋,有种小心呵护的亲密感。用脚板丈量剧团地板,大厅、小厨房和小阳台,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走进某个朋友的组屋住家,而且是三代同堂的那种,生活痕迹尽在物件堆叠中展露无遗。9月27日至29日,走进戏剧盒,也就走进了“我们以为”的世界。
1998年,八岁的戏剧盒在艺术理事会的艺术之家计划(Arts Housing Scheme)下,迁至牛车水丁加奴街的四楼店屋,以二楼为办公室,三楼为储藏室,四楼作为演艺空间。这里曾是底层杂货店业主的家,作为一栋受保护建筑,本身充满历史气味和故事。
韩雪梅分享,这里曾经举办公演,但因为建筑年代久远,只有一道楼梯一个逃生口,出于防火安全考虑,已不适合用作大型演出场所。
将图书馆馆藏视觉化
2007年,戏剧盒成立青年支部“艺树人”,希望培育具有社会意识的剧场青年,借由不断提问、试探甚至挑战思想观念的艺术创作来讨论社群议题。韩雪梅、陈玮婷和骆丽诗是“艺树人”首届成员,她们在这里相遇,也在这里开启戏剧和艺术生涯。目前,韩雪梅是戏剧盒联合艺术总监,骆丽诗是偶剧团十指帮的核心成员,陈玮婷则是电影工作者。2023年,她们三人参与国家图书馆创意驻留计划,创作“我们以为”(We Thought We Knew Collectively Where We Were Going)项目,在戏剧盒展示一幅描绘三代人的新加坡女子图鉴。
这项计划让入选的创作者借阅图书馆馆藏,从中提炼形式各异的创作,改变公众对馆藏的平面和刻板印象。“我们以为”从个人、家庭和社会的角度研究幸福的定义,从中寻找它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并列展示三个世代的生活图景,引发对比和思考。
韩雪梅提到,她们的研究素材包括图书馆的新闻档案和口述历史。“从口述历史录音,我们希望听到当代人的真实声音,新闻档案则反映集体叙事。”她提到,馆藏以文字语言为主,将它们视觉化有许多想象和诠释空间。后期,她们还采访了陈玮婷的阿嫲。
展示三代女性的幸福思索
陈玮婷认为,不同代际对幸福有不同的想法,不仅是因为时代经验迥异,也因为处在不同生命阶段。“在众多变数中,我们决定统一人物性别,从一户人家的三代女性出发。”
韩雪梅、陈玮婷和骆丽诗同属千禧世代,往上追溯是父母辈的婴儿潮世代,以及祖父母辈的沉默世代。对于这三代人,幸福快乐的标准是什么?
四楼空间的大厅置放一张办公桌,堆叠文字与思考——实体书、kobo阅读器、台式电脑和平板电脑。韩雪梅认为,人们消费的媒介会影响观点塑造,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收音机、丽的呼声、电视剧到互联网、社媒、流媒体,选择和资讯五花八门。女儿心中的幸福快乐更为复杂抽象,桌上有喝了一半的妈妈牌ABC炖汤,有点着的香薰蜡烛,使生活气息感觉良好。但她的幸福感也更须反复验证。除了身边堆砌的幸福哲学书籍,她以部落格梳理内心,以手写清单照顾自己(self-care):记得三件好事,感激一个人,看搞笑或带来启发的视频,在互联网或书中寻找笑话。大学文凭,工作稳定,不愁衣食住行,是不是就等于拥有了幸福?随着社会进步,人们可能需要更多标签和形容,将幸福具象化。
剧场是时间和空间的游戏。戏剧盒的小厨房经过改造,变身厨房与客厅。电饭煲在炖汤,电视没日没夜循环播放的影集,像一种幸福家庭的投射与想象:《同心圆》《我叫金三顺》《一起生活吧》《最强我妈妈》。
小方桌上招财进宝的卡通神像,对应饭桌上的保险公司行事历、夹带彩票的记事本和服药记录;对婴儿潮世代而言,稳定的工作是撑起幸福家庭的支柱,搭配经年累月的、微小的一朝致富梦,电视机输送着幸福家庭的图像,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一直沉浸其中。跨世代的追求和价值观不同时,聊天可能变得困难,愿意一同坐下来观看同一部剧,也许已是难得的桥梁。
骆丽诗说,这项创作的起点是探索人和工作、劳动之间的关系,重新思考“努力工作赚钱,生活就更自主”的价值观。从全女性视角出发,当中有个人共鸣,她也觉得,母辈以上的女性角色,幸福经常和家人、社群息息相关。
在“我们以为”的世界里,空间大小跟着世代递减,外婆的空间是建筑后方的小阳台。往外看是大华戏院和奥奇百货,阳台上缀以花束和口袋收音机,播放着阿嫲的独白录音:“幸福是可以唱歌赏花,是世界和平,国泰民安。”
能说故事的艺术装置
骆丽诗认为,从熙熙攘攘的牛车水走进室内,声音、温度和氛围的转换,也是整个体验的一部分。
相较黑箱剧场的中立、空白、有待填补,这里缺乏既有的剧场硬件设备,但你可在各个角落缝隙找到剧场踪迹。例如巧妙设置或隐藏的音响设备,让静止的水槽流水,键盘打字,不存在的人物发声。陈玮婷说三人本就想做艺术装置,但印象中艺术装置或展览都不太“个人”。“我们都喜欢说故事,所以寻找一种方法,即使不是一台戏、也没有演员,但人物依然能在艺术装置里现身。”
陈玮婷也提到,故事的设定本在晚上,后来她们发现可以借阳光入戏。女儿的灯光是人工的:台灯、投影和烛光;外婆的阳台空间有蓝天白云,独享最自然无滤镜的阳光;而母亲的厨房空间,阳光透过窗贴折射出五彩面貌,如此表现三个世代的质感。
在“我们以为”,你以为身在室内,其实披覆户外元素;你以为走进别人的家,那其实是剧场;你以为在看别人的故事,其实自己也在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