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abay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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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你怎么在天台?”姐姐把手搭在我身上。我抬头看天,告诉她今晚会有粉色月亮。姐姐摇头,道:“这么夜了,应该没有吧。”哆嗦了一会儿,又说:“今晚真冷,还是回家比较好,免得感冒。”姐姐拉着我的手,欲将我拽离,我却挣开她,用手指架起镜头,框住心中的光。以这个角度看去,前面椅子的装饰灯摆起来好像哭泣的蜡烛。

姐姐拍了我肩膀,道:“你又在脑补什么画面?别成天写小说写得精神错乱了。”我哑然失笑,当下肯定姐姐来天台找我的理由,是怕我跳楼。前几天,她读到某个自杀统计调查,大部分有自杀倾向的都是艺术家。虽然我是一名写手,但我有我自己的坚持,只写美好的结局。

姐姐把我转向她,捏了捏我的圆脸,满脸担忧道:“是不是病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自己扛。”我投以健康开朗的笑容,保证自己状态非常好。她理一理我额前的碎发后,便陪我一起等待粉月的到来。

突然,我发现月亮变得十分明亮。我赶紧喊道:“看,月亮好漂亮啊!”怎知姐姐竟把我指着月亮的手指扯开,还拉住我的耳朵,向月亮道歉:“小孩不懂事,请月亮婆婆莫怪。”我微吐舌头,也说了声对不起。姐姐警告我下次别再指月亮,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

看着看着,姐姐也觉得奇特,赶紧掏出手机拍摄。我也点开相机的超级月亮模式,对着月亮抓拍。怎知月亮越来越大,还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这是吃胖了吗?变成父亲的大肚子。”姐姐闻言后扑哧一笑,还揉了我的后脑勺。

此时的月亮被其他高楼大厦遮住三分之一,但手机相册里并无满意作品。我感到失落,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说一声:“我去那边看看。”姐姐让我等她一同过去,別独自行动。我想,她应该是怕我直接一跃而下吧。

“怎么回事?”姐姐惊问;我摇头,把拍照模式调成录像,对着莫名冒出的三个大月亮扫了一圈。大月亮仿佛被揉捏一般,变成甜甜圈的形状,然后绕着我们身处的大厦及几栋高楼快速飞转起来。我举着手机跟上它们,瞳仁闪着三个发光的甜甜圈各自被上下拉长,塑成一个个圆润的四角形。飞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四角形都有些镂空了。“啊!是飞碟!”姐姐惊呼。我蹙眉,真的是飞碟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月亮飞碟?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它们竟不见了!

嘭——天台有些摇晃,姐姐赶紧抓住我蹲了下来。“地震吗?”她四处张望;我把掌心盖在她手背上,说:“姐姐,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她反握住我的手,应声道:“没事,现在不晃了,我们赶紧下楼。”姐姐牵着我的手迈向出口,可前方大门竟被猛地推开,跑出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姐姐拉着我贴向墙面,只见那人后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约3米高。整个场面十分阴冷,我们也躲到了天台边缘。

“啊!他……”姐姐失声尖叫,我赶快捂住她的嘴,把我们隐入死角之中。目光定格在那半截身躯,脑海反复闪现刚才的画面——巨人抓住那人,徒手就将其撕了,尸体就像破布,一扔就落在我们的不远处。我压低声音,唤着陷入恐惧的姐姐;但她已失去理智,全身发抖。我探出目光,发现那巨人正四处眺望,好像在寻找东西。他的动作十分缓慢,每一步都似千斤重。

我偷偷打量他,暗暗揣摩逃生路线。若是贸然跑了出去,必然会被巨人发现;或直接留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是否能够躲过巨人的撕杀?姐姐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我搂紧她,试图传递温暖。忽然,姐姐回应我的拥抱,轻拍我的背,哽咽道:“欣儿,我来世还要跟你做姐妹。”当我欲回应时,后脑勺一阵痛感,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浑浑噩噩醒来,全身有些黏糊,喘不过气。我尝试挪动身子,找回四肢的知觉。血液开始回暖,记忆也渐渐回笼。我扭动脖子,发现压在我身上的是一具尸体,用力一推——如释重负的感觉并没有舒缓我的情绪,我颤巍巍地爬向那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尸体。

“姐姐……吗?姐……姐?”我伸手翻动那具残破的女尸。全身力气被抽走似的,我跪在地上,默默流泪。当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身上时,我撑起自己,缓缓地走出那角落。满目凄凉,无以言表的痛楚袭上心头。我扯着嗓子大喊:“姐姐!你在哪?”喊得声嘶力竭,也没有姐姐的回应。

我环顾四周,到处扒拉着残缺的尸体,但都一无所获。姐姐究竟去哪了?为何这里会如同炼狱,难道粉月就是用人类的血雾染红的月色吗?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出口处,用力推开大门,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味充斥我的感官。我含着泪,一路探查,依然没有发现姐姐的踪迹。

我顺着一路的杀戮,爬下逃生楼梯,来到了九楼。我看到尽头的墙有一道缺口,那是月亮飞碟撞上的地方吗?我快步走前,一路看见同住一楼的住户都沦陷了,心更慌。当我停在101号住户时,赫然发现大门没有破坏痕迹。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深吸一口气,生怕对面最恐惧的真相。

大厅一尘不染,除了靠近走廊的那面墙有些破损,其他都看似正常。“父亲!母亲!姐姐!”我声音沙哑,喉咙疼痛。我找遍家里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家人。我跌坐在床沿,视线落在床头的闹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竟停止流转。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出错了,父亲、母亲和姐姐都去哪了?我狠狠地扇自己耳光,极力打醒这毫无征兆的恶梦。泪水浸湿衣襟,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人。

咿——未关紧的房门被推开了。我视线模糊地望去,有人背光走向我。我努力眨落满溢的泪水,一声叫唤钻入我耳中:“欣儿。”我仿佛天旋地转地倒在床上,只感到冰凉的手盖在我的额头上,依稀听到:“还是这么烫。”我挣扎开眼,入目的竟是姐姐担忧的神情。我猛地起身,抱住了姐姐,失声痛哭。“欣儿乖,欣儿乖。”姐姐轻拍我的后背,怎知我哭着哭着又昏了过去。等我再度醒转时,才得知我发高烧,睡了三天。

我拿着手机,问姐姐:“姐姐,你还记得粉月吗?”她目光茫然,良久才回答:“这是欣儿新的小说情节吗?”我满脸错愕,不知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视频该如何解释。姐姐持续追问:“粉月一听就很浪漫,是言情小说吗?写完一定要给我看哦。”我紧握手机,咳了几声后,微微点头。姐姐扶我躺下,要我再多休息。

我侧卧在床,看着床头的闹钟失神。时间仿佛开始流转,可记忆却错乱了。我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一夜的视频,仔细查看是否有作假的痕迹。视频录制的声音使我再度置身其间——越是想要清醒,思绪越是一片浆糊。头又开始发疼了,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

“欣儿,欣儿。”又是声声叫唤。我睁开沉重的双眼,又是姐姐担忧的神情。我欲起身,手竟传来痛感,我垂眼望去,只见自己插着输液管。姐姐控制我的双肩,说:“别乱动,这是点滴。”我十分困惑,可一开口就哑了。“别说话,乖乖养病,都两周了。”她轻抚我的脸,又说:“我走了,欣儿乖。”我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目送姐姐离开。

我尝试入睡,却有各种各样的人事物就像走马灯般搅乱我的心神。蓦地,我听到房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是轮子滚动的声音,有人掖了我的被子,叹息道:“真是可怜,听说她的家人都死了。”听到这话,我忍不住蹙眉,似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另一个声音附应:“对啊,那场大火烧得一点都不剩,就只有她被救出来,唉…就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真可怜。”“你没看今天的新闻吗?专家推测是一根蜡烛引发的大火灾。”那人表示惊讶;而我竟怔了……

霎时,我的脑海里冒起了橙红光晕,在阵阵痛感中推我走在一条白色廊道,尽头是一道朱门。我的手握在门把上,灼热感让我多么想逃跑,可命运却替我拧开——我回到了我的房间。月光惨白地映在杂乱的书桌上,一根白蜡烛流泪望着烛光撩动的窗纱。寒风吹灭了整栋大厦的安宁,而我的电脑屏幕竟亮着小说《粉月》未完成的残局!我恍惚来到天台,听着夜的哀鸣,在孤独即将笼罩我的世界时,见证她被熊熊大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