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记住一件事,就给它起个口号。如果事情需要很多步骤,那就编个口诀。哑仔有天斩鸭时,突然想通了这点,求爱计划似乎有了点想头。那时他左手正握住一只鸭的脖子,右手握刀,一刀割下,鸭头连颈,孤独地卧在案板上。这正是口诀中的“割”字诀。斩鸭有套标准手法,总结为“割、切、偏、压、除、分、匀”七字诀。每个字对应一个分解鸭体的步骤,必须一字不差地记牢,循序渐进,切忌颠三倒四,私自增减。哑仔刚到烧鸭店学艺的时候,师父就这么教他。不知是师父自创,还是也从别处学的。哑仔怀疑是前者,阿丽说问了后街的烧鸭仔,给它砍下去,都没什么口诀的。不过熟练之后,倒也用不上口诀了,变成身体的肌肉记忆。抽出只鸭子,人还神游天外,已手起刀落,变成一堆厚薄均匀、肥瘦相间的鸭肉片。以至于当哑仔突然要教新来的阿坤口诀时,他怎么也想不起“切”字诀后面的字,只好动手斩了只鸭。身体如机器自动运转,等将纵向切开的鸭胸朝上,刀锋让开微微突出的胸骨,偏向一侧,他才想起“切”字之后是“偏”字诀。这样一来,倒也不知是口诀帮助斩鸭,还是斩鸭指导口诀了。总归能把手艺学精了便好。
追女仔的事,也是这般。他不是没经验,很快就编出套口诀。第一步,是“仿”。很简单,她做什么,就照做咯。于是,他端盘杂菜饭,坐到她对面。叫的菜也学她,麻油鸡、水蒸蛋、清炒芽菜。他观察她十几天了,每天都叫同样的菜,坐同样的位置。每天来吃饭都很迟,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也不像其他人看手机,心不在焉的,眼影画得很重,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心里头想些什么。哑仔的烧鸭摊就在杂菜饭旁边,这女仔一次也没光顾过。哑仔没事就看她,渐渐就看进去。他也不是那么饥渴,谁都可以的。每晚还跟阿丽通电话,边讲边自己解决。是这个女仔,声音很甜。哑仔忍不住偷看她的嘴唇,是有点翘的,难怪叫麻油鸡的声音就像口香糖弹出来,又脆又甜。她就在对面组屋底下的宠物店做工,哑仔的眼睛已经看到那里去。女仔吃口蛋,他也吃蛋。她吃鸡肉,他也吃鸡肉。她吃芽菜,他也照着吃。这下她也抬起眼睛看到他。
“你干吗?想追我?”
哑仔没想到她那么直接。“我吃饭。”
“你学我点菜?”
“看你天天点,好像很好吃这样。”
“还说不是想追我?”
“我吃饭。”哑仔往嘴里塞饭。
“喂,你会玩海龟汤吗?”女仔突然问。
“那是什么?”
她狡黠一笑。“很简单。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男人走进一家海边的餐厅,点了道海龟汤。汤端上来,他喝了两口,满脸不可思议地问:这真的是海龟汤吗?服务员再三确认,然后,男人走出餐厅,自杀了。”戛然而止。
“为什么?”哑仔问。
“对啊,你猜为什么?”女仔笑着说:“你可以问我问题,不过答案只能是‘是’或‘不是’。”
哑仔不懂用意,但谨记口诀,听话照做。“男人之前喝过海龟汤吗?”
“是。”
“他之前喝的汤,跟这次的味道不一样?所以他才那么问。”
“是。”
“那他自杀,难道是因为他以为之前喝的是海龟汤,结果发现不是?跟这有关系吗?”
“是!”女仔的眼睛越来越亮。“你猜到了吗?”
“我不知道啊。有没有可能他以前遇到海难之类的,比如眼睛看不见了,然后朋友骗他说有海龟汤喝,他就活下来,得救了,朋友却死了。后来他喝到海龟汤,才发现味道不一样,他之前喝的可能是朋友割自己的肉做的汤……所以他接受不了,就自杀了……”哑仔讲到最后,嘴巴很干。
“完全正确!”女仔捂住嘴,又情不自禁地拍起手。“你是不是看过这个故事啊?怎么可能这么快猜到?”
哑仔摇头:“绝对没看过。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到了。”
“那更可怕。”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据说能很快猜到汤底的人,基本上就是心理变态。”
“什么汤底?我不是变态。”
“汤底就是你猜出来的故事,汤面就是我讲的故事。这游戏就叫海龟汤。你真是第一次玩?”
“嗯。”
“那你可太有天赋了。变态的天赋。”
“我不是。”哑仔急着反驳。“你怎么喜欢玩这个?”
“可能我也变态?”女仔笑了,伸出舌头舔她丰满的嘴唇。哑仔看得也咬紧自己的唇。“喂,我叫小猫,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哑仔。”
“为什么叫哑仔?你不是会说话吗?”
“本来是叫鸭仔的……他们看我不爱说话,讲两句就脸红,就叫我哑仔。”他的脸现下正红着。“你为什么叫小猫?”
小猫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麻油。“我们老家都给取这种小名,猫猫狗狗,尤其是女孩。名字贱,好养活。”他还盯着她的嘴,真像只刚偷吃的小猫。“哪知道,大城市的猫比人还金贵。我们店里猫寄住一晚的价格,比我一晚房租还高。”
哑仔点点头。“这里就是这么奇怪的。”
第一步就算完成了。很顺利,不是吗?第二步,是“懂”。了解她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哑仔开始常往小猫的店跑。小猫的喜好其实很好懂,就是有点怪。她不是那种精心研究化妆穿衣的女仔,除了过分饱满的嘴唇、大而无神的眼睛和苍白纤细的脖子,她长得也称不上好看。但就这几个让他莫名难忘的部位,哑仔每天都能发现新惊喜,或惊吓。有天她的嘴唇涂得尤为血红,发觉哑仔目光移不开,小猫告诉他,这是“吃孩子色”,马上说了个女人梦游吃小孩的海龟汤。第二天,哑仔发现她的嘴唇变得乌黑,小猫说这叫“中毒色”,这回说的故事里有个被人下毒身亡的拾荒老人。第三天,小猫的脖子上系了条粉色丝巾。她神秘地凑过来,让哑仔猜丝巾底下是什么。哑仔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小猫解开丝巾,洁白的颈上是道鲜红的痕迹。“像不像一道割喉伤口?”小猫问。“这是关键线索。”这回说的海龟汤里,少女的头颅被割下,与洋娃娃的身子缝在一起。“我自己用口红画的。”她很得意。最后一天,她的眼皮上下都涂满了黑色眼影。这天说的海龟汤,汤底是失明的盲人在生日时杀了所有骗他的朋友。哑仔乖乖听她说,乖乖猜,乖乖顺顺地就把每个海龟汤的汤底都猜了出来。小猫不信,哑仔记得,她冥思苦想了个据说是终极海龟汤。不论哑仔怎么问,答案都是矛盾的。难倒了吧?小猫正暗自得意,哑仔突然笃定地说:“你在说谎。”对面的眼睛泄气下来,那正是汤底:终极海龟汤要猜出的不是发生的故事,而是出汤人其实正在说谎。
“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变态!”小猫大喊。
她沉迷一切跟死亡有关的游戏。店里不忙时,她就整天琢磨海龟汤,从网上搜刮,也自己想。她更喜欢剧本杀和密室逃脱的游戏,这些哑仔也头一次听说。剧本杀里总有人以各种姿势离奇死去,众人要推断死因,找出隐藏在玩家中的凶手;而密室逃脱不仅有凶案,还要被亲身关进黑暗恐怖的密室里,从血腥吓人的机关和NPC演员包围中,活着逃出来。小猫在综艺节目里看人家玩。新加坡也有,但太贵了,一次几十上百块,她哪去得起。跟她在节目里看到的比,又显得太老套。于是,小猫每天吃菜饭,用廉价化妆品,存下钱,心愿是回中国去节目里那个城市,玩最大最新的剧本杀与密室逃脱。她无意中说漏嘴,那城市其实离她老家不远。钱存够之前,她玩海龟汤,只能算是过过干瘾。
“你为什么喜欢玩这些跟死有关的游戏?”哑仔有次忍不住问。
“你知道吗?人很容易死掉的。”小猫正用两根手指,轻轻逗弄店里猫咪的下巴,表情温柔。猫咪舒服地眯起眼睛,哑仔身上也痒起来。
“我经常幻想自己是那个死掉的人。你看城市里头那些新闻,轻轻松松就被杀掉的人,就像你斩鸭那样简单。那个人完全可能是我。为什么不会是我呢?”小猫眼睛看他,笑着。哑仔的痒却逐渐落成汗。
“你不怕死吗?”
“怕呀。怕死难道就不活啦?玩起来嘛,好像就没那么怕了。如果要死,我也要死得特别一点。”
哑仔真变成了哑仔,哑口无言。活着,是说不上多大意思,天天就是一刀刀地斩,一场场地出汗。他以前想来新加坡,现在来了,下一步还能走去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点什么了。怎么想,都只能走回头路。干够了,就走回去。阿丽天天在电话里提醒他,生怕他忘了。死倒是没想过的。晦气,几人像小猫想这些?偏偏小猫说他哑仔在这事上挺有天赋。从前没想过死,被追着问,倒什么死法也能在脑袋里钻进钻出,就像是从他自己脑子里长出来的。无比自然,他不觉得怕。
第二步他也做到了。小猫很怪,但怪特别的。他现在连跟阿丽打电话时,也忍不住想着她。做那件事时,他脑里想着血红的嘴唇和血红的伤口。阿丽喜欢在唇上抹一层亮晶晶的油,吻上去有些黏糊,味道也有点苦。那血红的唇该是什么滋味?他快等不及了。口诀念下去,下一步是“救”。哑仔想的是“英雄救美”,让女仔对你死心塌地,这办法最快。怎么救,还没想出来。当初追阿丽,也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小地方的女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请喝几次水,看几次电影,差不多就到手了,根本不需要到英雄救美这步。也许就是太容易到手了,他决定来新加坡做工时,没有犹豫太久。阿丽劝他不要去,住的屋鸟笼般小,房租贵得吓人,还没得骑摩托,去哪里玩都不方便。他没听,也不是说要赚多少钱,就是每天半夜都在同一个时间热醒,他觉得很烦。能在不同的床上,不同时间醒来也好,他只是这么想,就决心走。本来也没想过要从不同的人身边醒来,他问阿丽要不要一起走?阿丽不要,说他迟早要回来,新加坡哪里是他们能住下的?存够钱,就回来结婚吧。她等他。于是他走,也总觉得没走干净。有人等,走得就不清不楚,不爽快。大巴转巴士过长堤转地铁再转巴士,走到这六人宿舍的床上,算是白走了。但又不舍得跟阿丽讲分手,做个了断。女人他还是想要的。
英雄救美的时机,比料想更快出现。哑仔没出力。是小猫自己慌慌张张地跑来,先躲进他的档口,被老板一顿骂,哑仔转身带她藏进午后没人的宿舍。关上门,闷热的房里心沉沉落下。他们来找她了,先找到她住的地方,合租室友透露了她打工的店,又追到这里来。幸亏她发现得快,抓着手机,就跑出来。小猫不再说下去。“他们是谁?”哑仔问。小猫垂着眼睛,不答。他就知道属于他的机会到了。秘密是人的弱点,知晓一个人的秘密,就掌握了她的弱点。而容许一个人保有秘密,却是种救赎。哑仔挨着小猫身边坐下。
“我们来玩海龟汤吧。”小猫突然看向他,哑仔发现她的睫毛膏晕开了,眼下整片阴翳。
“好。”
“他们看起来很般配,她也很幸福。原本期待红色,结果等来绿色,最后变成血肉模糊的白色。”
哑仔想假装不知道,但天赋不允许。“红色,是结婚之类的喜事吗?”
“是。”
“那白色就是白事咯?”
“是。”
“他们是一对恋人,女人原本期待的是结婚,对吗?”
“对。”
“结果发现,男人是有妇之夫?”
“……是。”
这故事跟她以往的海龟汤比起来,平淡得几乎称得上俗气。“但绿色是什么,我想不到。”
小猫轻笑了下。“你撒谎,怎么会想不到?戴绿帽子,没听过?小三,绿茶婊,总知道吧。”
“所以女人被男人的老婆发现了?结局是,她死了?怎么死的……被杀,还是自杀?”
小猫点头,又摇头。“死的不是她。”
哑仔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猫。小猫没抬头,手却慢慢挪到他膝盖上,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的手掌,移向她,擦过她的大腿,往上,轻轻地,按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她的身体颤抖,小肚子发烫,抬眼看向他,眼神却像寒冰一样凉。
“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哑仔掌心的热一路烧到他的脑里、他的眼睛、他的全身。他将小猫整个揉进身体的滚烫,用磅礴热意,融化她骇人的冰冷。她的身体热起来,连声音也热了。他的手在她身下婉转触碰,“那天看你用手摸那只小猫的下巴,我就想这么做了。”小猫的眼睛也像只猫眯着,闪着幽光,手指摸上他的喉结,感受滑动:“像你在我身体里的滑动一样。”他突然就忍不住。按一个人想要的方式,接管她的秘密,怎么不算英雄救美?这一步,他做得很好。
“顺”,下一步口诀。顺利,顺理成章。英雄救美过后,是该得手了。顺从,归顺,顺其自然。他选的这个字,有种很松懈的意味。他当年华文成绩是蛮不错的。他和小猫的关系更进一步,和他所期望的,几乎完全重合。几乎,因为他还有阿丽,这种关系就很难说清。偶尔,他想起那天小猫说的海龟汤,做爱时不敢再碰她的小腹,更不敢让她知道阿丽。并不打紧,他们的亲密也是松松垮垮的。有时一起睡,有时不。渐渐的,他觉得这事也像麻油鸡、水蒸蛋、清炒芽菜,天天吃,看着很稳定,但就少了点挑拣、犹豫、期待的拉扯。小猫看起来是乐意的,她钱存得很快,很快就能回中国去。她说,回去,但绝不回家。她也跟哑仔说起家乡那些城市与乡镇的分别,哑仔听不出个味来,总之不是他能走去的地方。唯一好的改变,是小猫不再缠着他玩海龟汤。该是件好事吧。小猫说,他什么都能猜出来,反而让这游戏变得越来越吓人,不好玩了。
他们热气腾腾地躺在床上,躺了半天,没人说话,一切便开始降温。哑仔先开的口,问小猫怎么好久不玩海龟汤了?小猫说,玩呀,但每次都是她出汤,哑仔只管猜,没意思。反过来,让哑仔也出道海龟汤。哑仔很快编了一道:“有个女人养的宠物鸭走丢了,她立刻去买了十只同等大小的烧鸭。”
“没了?”
“没了。”
小猫弯着身子问了半天,没猜出来。哑仔说出汤底:“这女人是个明星,她把宠物鸭当孩子养了好几年,突然丢了。她就在网上发布了寻鸭启事,只要能找到她的宝贝鸭,她不仅会给一大笔钱酬谢,还会送十只跟她的宝贝同等大小的烧鸭。”
“就这样?什么烂故事呀,都没死人……看来你只会猜汤,不会做汤。”小猫嘟囔着。
“我是不会。这是我看的新闻,真事。”
“编故事就算了,真事啊,就有点奇怪。”
“哪里怪?”
“把自己的鸭子当宝贝的人,怎么会拿十只烧鸭来报答别人呢?”
“人家只对自己的鸭有感情吧。”
“可那些喜欢小猫小狗的人,也看不得别人虐待猫咪、吃狗肉呀。”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她会想到用烧鸭来报答,大概知道自己的宝贝鸭,在别人眼里,也就跟一只普通烧鸭没什么分别。”
“连鸭子被人爱,身价都不同啦。这么一比,那些烧鸭好像很可怜,同鸭不同命,鸭生也不平等。”小猫感叹。“这事反正挺怪。”
是有点怪。不怪,这新闻也不会在他硬编海龟汤时,突然灵光乍现。事实上,看完新闻当晚,他就做了个梦。梦里他刚要斩鸭,那鸭突然睁开眼睛,流起泪来。他吓得把刀一扔,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哑仔这么告诉小猫。“邪门了。后来我去斩鸭,刚握上鸭的脖子,竟觉得像掐住人的脖子一样。冷汗流下来,刀下不去。”
“那怎么办?”小猫听着也揪心起来。
“还是斩下去啊。”哑仔用手掌演示“割”字决,“顾客等吃,老板骂,我照斩。就那一下邪门,后面就没事了。”他的手掌在小猫光裸的背上摩挲,掌心汗也留在她肌肤上,像斩鸭后在粗毛巾上反复擦手。“毕竟就只是只鸭子。”
小猫的背变冷了,许是蒸发的汗带来了凉意。他们的关系也从松懈的亲密,转向死胡同般的阴冷。没了口诀引导,哑仔下一步不知从哪下手。也许就没有下一步。小猫仍沉迷她那些死亡游戏,很少再跟哑仔说起,他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也不缠着他玩海龟汤,能讲的话就更少。可能她只是不再跟哑仔玩这游戏,背地里早已找了新玩伴。哑仔斩鸭的技术越来越娴熟,掐住鸭脖子的冷汗,只出过那么一次,刀再没停过。唯一不变的,是阿丽每晚的电话。早就说过,有人天天等天天想,人就走不干净。想走,也走不掉的。
后来,有一天,小猫不见了。什么都没带走,就像整个人凭空消失,只给哑仔留下一封信。哑仔说,信里,她给他留下的,就剩这最后一道海龟汤。
“曾经迷路的猫又不见了。男人清点了家里的猫罐头后,在院子里种下两棵树。”
到最后,她还想挑战他,或是用这游戏,当作两人关系的纪念?哑仔说不清楚。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玩,以至于他看到汤面,就像深入肌肉记忆的斩鸭手法,头脑自动运转,把汤底看穿得明明白白。故事应是这样的:男人捡了只流浪猫回家,把它肚皮上破碎的伤口缝好,还给它喂了很多猫罐头。有天,男人发现猫不见了,清点了家里的猫罐头后,发现猫的食量剧增。等他找到猫咪,它果然已经怀孕了。男人不想养两只猫,就把怀孕的母猫杀了,把它和腹中的猫崽埋在院子里,两棵新种的树下。
其实是有下一步口诀的。海龟汤这样的游戏,重要的不是真相。因为没有唯一的真相,重要的是用强有力的逻辑来自圆其说。“圆”,最后一步,必不可少。小猫可以走,也可以不走。他可以抛弃阿丽,也可以不抛弃。只要说得过去,就可以。任何关系终将圆满完结,将口诀一字不差地记牢,循序渐进,切忌颠三倒四,私自增减。师父这么教他,小猫说他有天赋,因此,总能如愿以偿。
“信上就是这些。她一走就没有回来过。” 哑仔对找上门的女仔家人说,神色镇定。“我对警察和记者也是这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