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粲：城居杂吟六帖

那年那月
我们梦游一般
来到一个漂流的岛上
那里有井
和吃不完的
鲜蚝 海参 螃蟹和鱼虾

到了夜里
陪我们说话的
是满天的星
不停在水中作画的
是比灯火还亮的月

月光里
鱿鱼们低声唱歌
推推挤挤的波涛
喋喋不休
老讲着陈年故事

不知哪一年
这个活在我们心中的岛
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就悄然漂走了
敲锣打鼓数十年
竟不再见它的踪影

偶尔入山
才惊觉
层峦叠嶂
消失了不少

问云
云无言以对
问雾
雾侧头表示
听觉不灵光

不得已
想问飞过的一只鹤
它竟头也不回地
遁入空濛

不是一目了然吗
山已经沒那么高
水　不再越岭
路变收缩的龟颈
短得叫人伤心

此刻　且问你
是否还要拄杖前行
你抬头望天
才施施然回应
我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说不清

半个世纪来
我领养了数百只猫头鹰
它们或发出木材
或发出金属
也有发出泥士或陶瓷
的声响
族群虽有别
却从不兵戎相见

叫我偶尔彻夜不眠的是
如何有朝一日
替它们安一个永久的家

直至某个
睡意矇眬的夜
客厅柜子的门一打开
数声呼啸
蓝的天
瞬间成苍山翠谷
而每只猫头鹰
都在其中
无碍地翺翔

如此高温天气
即使宣称夏天来了
也没人说我
散播谣言
而藏身密林的蝉
则势无忌惮
持续叫嚣
惟恐天下不乱

此时
似乎有二三白鸽
衔着柳条
默不作声地飞过
飞过
蓝得发烫的天空

灯一熄
我立即遁身郊野
听蟋蟀倾诉
无穷尽的哀伤
也听蛙群击鼓
鼓点密匝匝
肯定已盖满
视而不见的池塘

此时仰望
云成浪花翻滚的空中
仿佛有海鸥飞翔
抛下一声声
由强转弱的呼啸

直至灯光再度亮起
才出现
懒洋洋一个我
仍躺在客厅沙发上
双目半闭
手握一杯
微温的清茶

附识 : 小小一台电器，竟能在黑暗里挪动乾坤，玩人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