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晚,市中心部分街道因国庆预演封闭,滨海湾一带人潮聚集,期待烟花点亮夜空。而在不远处的新加坡华乐团音乐厅,“溯源”乐季开幕音乐会正缓缓拉开帷幕,总统尚达曼亲临现场,与观众一同在节庆气氛中透过音乐回望历史、凝聚情感。作为三部曲“琴缘—融汇—溯源”的终章,本乐季亦回应建国与新加坡大会堂(乐团驻地)落成60周年的双重背景。音乐会以国家记忆与多元文化交汇为线索,通过跨文化的音乐对话,勾勒当代新加坡的文化图景。
取材五大籍贯演绎乡音
音乐会由驻团作曲家王辰威的《畅响狮城》开场。作品取材本地五大籍贯(闽、潮、粤、客、琼)音乐素材,特意展现南音琵琶、广东高胡、潮州大鼓等地域乐器风采。全曲以潮州“乱锣”拉开序幕,六段合奏与五段小组合交错展开,并置展现各地方风格。由演奏家录制的方言祝福穿插其间,既有形式上的巧思,也触发了在场许多观众的乡音共感。
紧接着的《大运之河》与《达姆如之魄》为音乐会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底色。陈思昂的《大运之河》不急不迫,以温润、舒展的旋律线勾勒出水文般的流动感,铺陈出一条承载华夏文明的历史水脉。《无锡景》的主题旋律在不同段落中出现,色彩与织体的处理方式点出“文化变体”这一命题。该旋律原属江南小调,传播至北方后演变出《照花台》《探清水河》等多个版本。运河在此不仅作为历史地理符号存在,更指向声音如何跨越地理、重塑风土与情感。
《达姆如之魄》由塔布拉鼓演奏家纳瓦兹·密拉志卡尔(Nawaz Mirajkar)创作并亲自演奏,以湿婆神之鼓“达姆如”为灵感,构建一部以节奏为主轴的作品。旋律退居背景,鼓声主导全局,与华乐团展开紧张对话,形成一种近乎宇宙原初的能量场。
上半场以罗伟伦的《新加坡故事》收尾,作品原以新加坡报业的发展历程为灵感,此次为纪念建国60周年而重新演出,并结合新报业媒体提供的珍贵档案照片,将作品主题拓展为国家发展的集体记忆。从国家体育场建设、樟宜机场启用、地铁通车,到抗击沙斯、冠病疫情、李光耀国葬等关键时刻,图像叠加于演奏之上,构成一套具有纪实意味的视听叙事。
张永钦的《鼓今中外》由鼓艺家里端·扎兰尼(Riduan Zalani)领衔演出,融合世界多种手鼓与节奏语汇,串联南美桑巴、中亚木卡姆与京剧“急急风”等风格。里端如同打开一个鼓的百宝箱,一件件鼓具依次登场:从传统的爱尔兰bodhrán、土耳其bendir、阿拉伯riq等,每一段演奏都充满即兴张力与视觉节奏感——不仅与京胡、唢呐形成跨文化对话,也不时与观众互动,调动现场反应。
首演之作对应建筑与音乐
王辰威为大会堂60周年特别创作的《同舟共鸣》为当晚的首演之作。作品采用帕萨卡利亚结构,从低音提琴的“孤音”出发,其他乐器在各个变奏中渐次加入,层层堆叠,如同时间流转,象征大会堂从职工会馆到艺术殿堂的历史演变。作曲家以西方对位法隐喻多元共生,中段援引早期华乐语汇,兼具技术高度与结构巧思,并在美学层面上建立了“建筑”与“音乐”的对应关系。
音乐会尾声,由彭道程创作的“Pasat Merdu”将整场文化对话推至高潮。曲名意为“旋律巴刹”,由包含乌德琴、马来鼓与印度鼓的“海峡乐团”与华乐团同台演出。片段如乌德琴与琵琶的对话,展现出同源弹拨乐器在中东与东亚文化中的异质演化;旋律游走于多种地域风格之间,引发丰富联想——中东胡旋舞的旋转感、江南烟雨般的琵琶独奏、印尼甘美兰音阶的层层回响彼此交织。乐团之名“海峡”亦与上半场的《大运之河》形成呼应,进一步揭示船运在文明传播中的核心地位。新加坡作为全球航运枢纽,所承载的不仅是货物流通,更是文化的往返与交汇。
整体而言,“溯源”是一场构思精巧、内容丰沛的音乐会,兼具历史纵深与文化广度。唯一稍显遗憾之处,在于《新加坡故事》与《同舟共鸣》中所搭配的图像编排略显跳跃,未能有效契合音乐叙事,有些历史事件与音乐情绪搭配突兀,造成观感上的干扰。视听结合虽具潜力,但跨媒介创作门槛不低,若能由更熟悉音乐语言和编导叙事的团队制作,将有助于呈现更有效的叙事效果。
然而瑕不掩瑜,从方言籍贯到世界鼓语,从建筑记忆到文化流动,新加坡华乐团以音乐绘制出一幅立足本地、面向世界的文化地图,延续了乐团一贯的艺术追求与定位。
